“呃啊!”黄道胜把自己扔到了塌上,躺在上面一动也不想动。
这里是踯躅崎馆城下町的一间民房,赵璋他们一行人到达之后便将一整片区域的民房都“征用”了下来,用作临时的营地,为此他们支付了一百个钱的费用,让赵璋好一阵心疼。
既然是民居,条件就不怎么样。床榻硬邦邦的,躺着很不舒服,不过黄道胜实在是不想动。
“呦!这就不行啦!”薛准从屋外提了一桶水进来,看到躺在塌上挺尸的黄道胜,打趣地说道。
黄道胜是个很特殊的人,论军衔他不过是最低级的列兵,但赵镇使却一直让他享受军官待遇并且引为亲信。这种优待令弟兄们一开始在私下里都很不满意,认为黄道胜是个阿谀奉承之徒,连带着对于赵璋也有些怨言。不过这种看法很快得到了改观。
一来,黄道胜是个本土甲镇的老兵,参加过与燕国的大战,并且长期担任下层军官,在管理军队方面很有经验。虽说已经从军队中逃了十几年了,但这些东西他并没有丢掉。而且因为他是从普通士兵干起,相比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接地气一点——从这一点来说他和姜革很像。自从黄道胜来了,在日常训练中负责唱红脸的工作便被赵镇使丢给了他,而镇使本人则彻底变成了甩手掌柜。
二来,黄道胜也不愧是个曾经小有身家的商人,虽然最后被骗得倾家荡产,但确实是很会与人打交道,很快就跟众位同僚打得火热。原本对他有点意见的军官们这一个月下来,都跟黄道胜有说有笑,关系亲切了。当然,杨大眼例外。
另外提一句,在认识到了黄道胜出色的交际技能和商人经历之后,赵璋便把他推上了司务长的位置,而姜公子也终于可以得以从身兼数职的工作中解脱了。不过黄道胜的技能并没有什么用,他们依然还是得吃后勤部提供的令人作呕的食物。
“呵呵!”黄道胜冷笑,“反正比你行!”
今天的晚宴最终是以一个非常****的场面收尾的,当时的场面荒唐到赵镇使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不过信虎家主倒是淡定得很,还一个劲的问他们自己提供的娱乐尽不尽兴,是不是令人满意。
“起来了,来刷个牙。一嘴的酒味,难闻的很。”事实上,不只是酒味。
黄道胜在床上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起来。
薛准也不追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支牙刷和一小盒牙粉。把猪鬃做的牙刷在牙粉上蘸了蘸,靠在门框上刷起了牙。
牙刷是最近几年才开始配备的,之前要么自备,要么只能用柳枝。不过,发下来的牙刷质量实在是不好,最后还是得自己买。
而那边厢,黄道胜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来。
“还真是爱干净啊,老薛。”姜革从外面回来,看到门口刷牙的薛准,打招呼道。
“不刷的话味道太难闻了。”薛准含着口水,含糊这说道。
姜革进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腰间解下了之前宴会上得到的锦袋,打开来,把里面的钱一枚一枚的拿出来数。
“一、二……九、十。”金质刀币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着迷的叮当响声。
“我的天!这可真是……”姜革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币发出了感叹,“真是大手笔。”
“赶上一年的饷钱了。”漱了漱口,把漱口水往屋外一吐,薛准说道。
“扯!还一年……你一个月四千钱,我才一千,这是我四年的饷钱!”一个金刀币是五千钱,十枚就是五万。
“那东西是他们自己铸的,能值两千钱就不错了。”薛准指着钱说道。
“那也是两年呢!”姜革再次感叹道,“这个武田家主可真有钱!”
“毕竟甲斐有金矿,而且是目前齐国最大的黄金产地。”薛准说道,“我们能赔完中山战争的赔款,全靠日本的黄金。”
中山战争的赔款不是两亿七千五百万钱,而是两亿七千五百万钱等价的黄金。为此,齐国之后五年都没有铸造过一枚金币。
“这甲斐的黄金开采出来,怕是有不少被武田这样的豪族截留了吧。你说,朝廷为什么不把这些豪族废了,把甲斐的金矿收归朝廷呢?现在这样,平白肥了这些豪族。”姜革问道。
“你看过甲斐挖金子的矿洞么?”薛准问道。
“?”
“就这么大。”薛准比划了一下,“像你我这样的人,进都进不去。矿洞里的矿工就像鼹鼠,在狭小的矿洞中爬行。矿洞缺乏通风,而他们又必须点灯找矿,因此动辄就会出现窒息死亡的事故。更可怕的是塌方,那么窄的矿洞,一旦塌方,根本就没有获救的可能。而这些矿工在里面冒着送命的危险干上一天,所能得到了,不过是一顿饭和几个铜钱而已。他们挖出来的东西价值不菲,但却只能换得一顿饭。”
“这种活只能让和人豪族来干,我们齐国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薛准说道。
“为何呢?”姜革不解。
“因为这种开矿的方法伤亡太大,就算使用奴隶,也要支付买奴隶的钱呐。现在日本的人市,价钱还是挺高的。”薛准解释说。
“那为什么……”
“因为那些豪族,不仅仅是商人、矿主,还是这里的……封君。”薛准想了想用了一个古老的词,“他们掌握着当地人的生杀大权,可以以他们的家人为威胁,强行征用当地人去开矿。而这一点是齐国人做不到的,因为朝廷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意味着朝廷失去对当地的控制。”
“但这种事情可以由官府去做啊,由朝廷来开矿。”
“你猜让费自安费协统去收税会是个什么情况?”薛准问道,“恐怕收上来的那点黄金,在支付了官办矿场的开支之后就剩不下什么了。这也是朝廷除了商税之外从来不在日本征税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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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拉开拉门,走了进来,跪坐在榻榻米上,向着自己的父亲行礼。
“菊姬……过去了么?”坐在年轻人对面的父亲——信虎问道。
年轻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声回答道:“是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痛苦。
“别这幅样子。”信虎云淡风轻的说道,“女孩子嘛,总是要嫁出去的,第一次给个齐****使,也挺好。”
“父亲!”年轻人抬起头看着父亲,“那是您的女儿啊!您知道我有多痛苦么?我是她的哥哥,可却要去劝她去……去陪客!”
“是借种。”
“父亲!”年轻人喊了起来。
“看看你!看看你!我就这么一激,你就已经快跳起来了。”信虎摇着头,“这让我怎么放心呐!”
“父亲教训的是,是我激动了。”年轻人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你能很快控制住自己,这很好。”信虎对于自己儿子很快冷静下来的表现很满意。
“可我还是不明白,父亲。为何?您为何要如此的卑躬屈膝?”
“因为他们是齐国人。”
“齐国人又怎么样?齐国人就高贵么?我们是新罗三郎义光的子孙,而这些人不过是些泥腿子出身。”年轻人咬着牙低吼道,“看看他们今天在宴会上干出来的事情!”
“现在提起姓源的祖宗可不是个好行为。”信虎打断道,“源氏的主支被齐王灭族了,原因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嫌疑,不过是因为成山君的一封薄薄的奏疏而已。主支都如此,我们这些分家更不用说了。”信虎一直都怕有人在自己的出身上做文章,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信虎在那两张安堵状上的花费至少能减半。这个花费可不仅仅是花在赵璋他们这些路过的军使的钱,还有给总督府的。
“……”
“我们打败了,战败者就只能任人宰割。”
“那是因为当年他们有火枪,有大炮,现在我们也有了。”年轻人说道。
“哈哈哈!”信虎大笑了起来。
“父亲为何发笑。”
“我在笑你居然会相信这种论调。”信虎说道。
“什么论调?”
“‘我们是输给了齐国人的火枪和大炮’这个论调。”
“难……难道不是么?”年轻人疑惑。
“一直都在传言说我们是武士刀败给了火药枪。可一百年前的火枪是什么样子的,你见过么?”信虎没等儿子回答,“十分笨重,必须使用支架,并且使用火绳点火,一旦下雨便不能使用。这种的火枪,当时的我们也有。不要把我们的祖先当成愚蠢的井底之蛙,对于中原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的祖先也知道。火枪这东西,我们也有,当时我们称之为‘铁炮’。而决定国运的广岛之战当天下着大雨,两方的火枪都不能用。”
“那为什么……”
“因为骑兵!”信虎说道,“那场战争中,齐国军队的真正核心是骑兵,是一千齐国人从中原带来的,人马俱甲的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