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房前有着一片茂密的竹林，虽眼下已算是天寒地冻，但这翠竹傲气十足，却还是如春夏般的青翠欲滴。
竹林中间有一条由青石铺满的小道，弯曲蜿蜒伸向叶家深处，深深的露出一股深幽雅静的意味。
一股清幽的少女体香从竹林中飘来，过不多是，一袭白衣胜雪的叶韵从小道中缓缓走出，看着江鸣凡二人，笑问道：“二位为了何事而这般高兴，说出来让我也一同陪着你们高兴可否？”
听到有人来，两人止住笑声，九戒侧头看来者是叶韵，答道：“你觉得将神灵当成孩子可笑吗？”
叶韵停下脚步，蹙着眉头想了想，道：“神灵是孩子？什么意思？”
任她如何聪明，都还是无法跟得上九戒与江鸣凡这两人的思维的。她忽然又想到九戒平常间的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做法，也觉得的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三人又说了一番话，最后，叶韵问道：“两位，前往洛阳的队伍已经集结好，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昨晚江鸣凡与九戒便以知道叶筠也要前往洛阳，并且说好要一道而去，虽然她没有说去洛阳的目的，但总归不会只是为了陪江鸣凡二人。
吃过早饭后，江鸣凡二人又一次见到了叶家的派头。从宜州前往洛阳不比的从大理到宜州的路那般的崎岖难行，而这里的官道宽敞平坦，可两辆马车齐驱并驾，因此这一次前往洛阳的队伍全部是以马车代步，当然，在马车最前头与最后面还是有着几个骑士开路与押队。
江鸣凡与九戒乃是叶韵的朋友，待遇上当然不会差，刚开始叶韵给他们一人备了一辆马车，但最后在九戒的要求下，给他们改成了共乘一辆马车。
这旅途漫漫，一个人一辆马车的确是太寂寞了些。
叶韵虽然是个女孩，但或许是受到从小教育环境的影响，又是风气开化的唐人，因此对于那些世俗礼仪似乎也没那么在乎，若不是一辆马车容两个人都显得拥挤的话，那她定然会给江鸣凡他两挤到一辆马车上去。
伴随着几声马嘶，马车队伍缓缓开始前行。
坐在一辆马车中的江鸣凡蜷在那柔软的躺椅上，看着边上的九戒，问：“你我是不是免费的给别人当了一回镖师？”
九戒恍然大悟，猛然转过身子，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细想之下还真是……其实也不是，这又不是商队，并且已经进入了大汉王朝的腹部地带，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听着一路上刺耳的“吱嘎”声，江鸣凡侧过身子，仰头看向了马车顶棚，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忧郁，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被他逼得“离家出走”的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身上的伤是否已经痊愈？
九戒虽然做事大大咧咧，但却是个细心之人，江鸣凡这副模样，知道他是有什么心事，于是问：“怎么，想家了？”
江鸣凡没有回头，而是还看着马车顶棚，答道：“什么是家？”
九戒横着看了江鸣凡一眼，想来这不算是什么问题的问题考到了他，认真的思索了会，九戒道：“我从小便在寺庙由我师傅抚养长大，我的家，或许就是那间寺庙吧。”
深深的叹口气，江鸣凡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我的家是那间破败的小院，但至从我父亲走后，我便觉得那里不像是我的家了，因为没有那种味道。”
话很多的九戒没有再说话，两人相继陷入沉默，刚刚的那个话题的确是沉重了些，对一个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孤儿与一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半个孤儿来说，实不该谈论这个话题。
车厢之中的气氛显得越发压抑，沉寂的只剩下外边车轮单调的“吱嘎”声，很刺耳。
“哎！”
像是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九戒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屁股挪到与江鸣凡平齐的位置，认真的看着江鸣凡道：“我们聊会天吧。”
江鸣凡很是诧异的侧头看向九戒，问：“聊什么？”
九戒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先聊聊我吧……我本是一个孤儿，后被我师傅捡到，然后带进了寺庙，就这样，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我的身份被他强行改成了不能吃肉喝酒的和尚。从小我就饱读佛经，修炼佛法，并且出奇的是，我竟然在这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按照我师傅所说，我是佛家近百年来最了不起的天才，更甚的是，我也是最有可能炼就金身，成为真佛的人。”
江鸣凡故作羡慕的道：“要不要我提前给你祝贺？”
九戒苦笑道：“但是我不想成为真佛，由于我的天赋，师傅对我要求极为严苛，整整让我修炼了二十一年佛法后才让我下山，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可悲的是，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俗世中有着那么多好东西，譬如酒。”
若是让别人听到九戒的这段话，定然会说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江鸣凡听得出来他的悲戚与寂寞。天天跟佛法打交道，从未曾入过俗世，不能沾荤吃肉，说起来他还蛮可怜的。
由此，江鸣凡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虽然自己可以吃肉，也可以喝酒，但他却未必比和尚好到哪里去，因此他也语带抱怨的道：“我从小就未曾见到过我的母亲，她长什么样子，姓什么，叫什么……关于她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问过我的父亲，问过我的亲人，他们都是闪烁其词，你说我可悲不可悲？”
九戒认真点头道：“可悲，你算半个孤儿，我是整个孤儿，我两都可悲。不过你比我好的是，你有父亲。”
父亲！
听到这个词汇，江鸣凡不禁鼻翼有些发酸，因为他对他的父亲了解的似乎并不比了解他的母亲多多少，苍凉的笑了一声，道：“几天前，他为了躲避我的问题，不辞而别了。”
九戒再次叹气，道：“我怎么就觉得你我有这么多相似之处呢？”
江鸣凡道：“不然你我又怎么会同坐一辆马车？”
“很有禅理。”九戒点头，然后又道：“有句话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就是形容你我的。”
江鸣凡不在答话，与九戒就那么对看着，似乎两人都想在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一丝安慰，只是两人同为可怜人，却只能在对方眼中看到悲凉。
江鸣凡道：“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感到很伤心。”
九戒收回眼光，然后掀开了轿帘，道：“我也是。”
车厢中再一次的陷入沉默，两人相继无语，都是各怀心事。
良久之后，江鸣凡问：“你为何伤心？”
九戒掀开的轿帘有风吹了进来，很冰凉，但他没有在意，而是迎着风答道：“因为我是和尚……”
江鸣凡没有接话，而九戒在认真的想了想后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补充道：“还因为我是孤儿。”
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表示知道，江鸣凡不在说话。
“那你为何伤心？”
听到九戒相同的问题，江鸣凡却是没有答应的那么爽快，在很认真的想了很长时间后，江鸣凡答道：“因为我没有家，没有母亲。”
九戒苦笑：“按你这么说，那我伤心的理由还可以更充分些。”
“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伤心了。”江鸣凡道。
九戒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的心情好点么？虽然我也很伤心。”
江鸣凡凝眉想了想，道：“要不你用你的钵盂奏段乐如何？”
使劲的点了点头，九戒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然后他拿出了钵盂，拿出了铜棒，双腿盘坐。
过不多时，本来相继安静的车队中响起了一阵阵敲打钵盂的声音，本来觉得这种声音很刺耳的江鸣凡在这一刻觉得它竟然是那么的悦耳。而九戒一直便觉得这声音堪比天籁，因此在有人欣赏的情况下，他敲打的越发的起劲了。
不知是不是这声音难听的原因，车队的马连着发出几声嘶鸣，本来安静的车队，变得热闹起来。
“嘣……”
就在江鸣凡沉迷与这钵盂声中时，一声琴弦波动的声音霎时出现在了车队中，耳朵竖立，仔细一听这声琴弦来至他们马车前边的叶韵马车之中。
伴随着这一声琴弦拨动，随后，一曲琴音袅袅而来，婉转低吟，充斥着一股女儿家明显的柔情在里面，煞是好听。
九戒停手，拿着铜棒问江鸣凡：“要不要我与她来个钵盂与琴音和鸣？”
江鸣凡翻了个白眼，道：“你觉得呢？”
收起铜棒与钵盂，九戒道：“没必要。”
琴音如丝，侵染了这方荒凉而冰寒的世界，回荡与那秋黄一片的寂寥山间，却在无意间转移了伤心人儿的心思，在他面前呈现出了另外一番美丽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