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含沙射影多是非妖邪惯侵可怜人
上文表到铜锁儿因玄武告知四不像已归,却不知为何遭困,便径直上南天门而去。
及至南天门外,见那四不像负伤于地上,贪狼星君手持紫薇印,增长天王立于二人中央。铜锁儿上前问道:“天王老哥,这是何故?”增长天王未曾开口便闻得贪狼星君厉声喝道:“铜锁儿,你来的正好!这孽畜贪墨我北斗七星君之宝印,他如今跟随与你,必得问你放纵盗窃之罪!”铜锁儿听言怒道:“贪狼,你五次三番欺我,我本不愿与你争执,切莫以为我怕了你。”增长天王见状忙开口道:“老弟莫要生气。”又于贪狼星君言道:“贪狼星君,这四不像自通明殿定罪后便没了身形,直至今时方才找到,这盗窃之罪自是与仙童没有干系。且是非自有公论,星君若是执意要怪罪,大可启奏陛下圣裁。”
贪狼星君听罢冷哼一声:“这孽畜既是铜锁儿坐骑,且盗我七星君宝印已实,他自是脱不了干系。若是旧时便随着他,此事就不知是何人授意,便当主仆并罚。”哪知这四不像叫道:“贪狼,这印乃是我捡来的,莫要血口喷人!”贪狼星君冷笑道:“孽畜,这印你从何处捡来,可有证据?”却不料不等四不像答话,铜锁儿掷了双珠就朝贪狼星君打将过去。贪狼星君不曾防备,正被击中双膝,跪了下来。铜锁儿笑道:“星君一口一个孽畜好不威风,却终究改不了这乌龟的性子。”增长天王见双方一触即发,当即祭起了青光剑,又忙唤天兵天将去八景宫请玄都大法师前来。奈何增长天王一人怎能敌二,双拳哪比四手,只得又立于一旁,铜锁儿与贪狼星君二人便斗将开来。
这一个是玉帝亲封真星君,那一个是太上亲传好道童。这一个怀恨于心出手黑,那一个愤闷而气不留情。同是仙家好法力,修行不同在人心。以直报怨谁人错,是非恩怨有浊清。这个金枪舞动漫天影,那个双珠交替无踪行。不知这贪狼星君哪来的力气,与铜锁儿对阵一时竟不落下风,正是:久积恩怨待时机,尝累善恶当分明。休说神仙无六欲,自有朗朗乾坤清。星君当载苍生念,宝印本是天地精。私心结下冤孽果,偏意藏险有七情。
这二人一场好杀:金枪飒飒,宝珠飘渺。金枪飒飒真威风,宝珠飘渺展神通。枪走蛟龙惊风雨,珠飞鸾凤双双啼。心若有私,意定无情。私心招招狠,无情下手黑。这一个用计偏向道童打,怨气冲天,恨不得将其扒皮又抽筋;那一个狠心要将星君擒,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其生煎又油浸。枪来双珠架,珠去宝枪迎。上挑势破竹,下掷五岳轻。开开合合好武艺,来来去去莫测行。
双方胶着之际,铜锁儿正欲取八卦宝镜,闻得一声:“切莫动手!”见一老仙人立于云头。
头戴束髻冠,身着白鹤衣。
拂尘前方指,来从太白西。
问道是何人,金星老长庚。
传令携御旨,宣来劝高低。
原来乃是太白金星携玉帝圣旨前来,宣三人前往通明大殿。金星开口道:“几位切莫动手,老汉今携陛下圣旨而来,特宣铜锁儿,贪狼星君,四不像前往通明殿。”增长天王闻言心中一松,忙唤三人速速跪下接旨。待三人至通明殿中,玉皇大帝高坐于宝座之上,金星上前道:“臣奉旨宣铜锁儿,贪狼星君,四不像三人已道。”玉帝道:“四不像,你罪责方定,怎又惹下祸端。”四不像跪而答道:“大天尊明鉴,这紫薇印乃是我拾来,那贪狼星君却冤我盗窃之名,实在无理,故而与之起了争执。”玉帝道:“贪狼,你昨日奏表言紫薇印遭人盗窃。朕特遣葛天师与广目天王前往探查究竟,已复旨毕,今日又与铜锁儿争执。堂堂七星君之一,如此行事,成何体统!”贪狼星君跪拜道:“陛下恕罪,臣万死。”玉帝道:“铜锁儿,是非曲直朕已明了。有罪当罚,无罪可免。那四不像拾宝私藏,你自有钳束不严之过,念你法旨于身,难免不周,故而免除罪责。贪狼星君私心作孽,教之不改,责之往八景宫太上老君处领罚。四不像前罪未已,又添新条。念旧有功德,责之于斩仙台思过千年。”圣喻已下,三人闻罢一同拜谢天恩不题。
铜锁儿行至南天门,见增长天王仍于此等候,一经碰面便唤道:“老弟,此事如何?”铜锁儿答道:“天王老哥不必挂念,自是无事。”又见玄都大法师脚蹬奇步赶到忙询:“师弟,方才闻增长天王遣兵告知,你与贪狼又起冲突,可曾有恙?”铜锁儿施礼道:“烦劳师兄挂念,大天尊赦我无罪,教那贪狼往八景宫找祖师爷爷定夺。”大法师闻言点头道:“如此便好,师弟行事切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胡乱逞能。”铜锁儿应道:“全听师兄教诲。”大法师又于增长天王道:“铜锁儿此番多有得罪天王,天王切莫怪罪。”增长天王闻言哪敢多说,连应道:“不敢,不敢。”玄都大法师又三叮五嘱铜锁儿数句便转回八景宫而去,待至宫中朝八卦炉一看,叫道:“不好!”原来乃是那受罚的玄玉蛟没了身形。
却道此刻,铜锁儿已回至百草琉璃洞中,进门便叫道:“晦气!晦气!”白玉象与烈焰豹不明缘由,只当谁人招惹了铜锁儿,劝道:“仙童宽心,不知因何事如此不快?”铜锁儿骂道:“那天杀的贪狼,处处找不痛快,就该死了,该死了!”玄武听闻此言走出内厅,训斥道:“娃娃,万事皆有利弊,你这只管这般骂他贪狼,却不知贪狼听了,又得原模原样骂你。堂堂仙家若都是如你与贪狼一般米粒大小的心眼,还不如做个无心的草木。”铜锁儿闻罢顿时面红耳赤,羞得不敢答话。玄武见状也不好多言,只道:“圣人法旨不可耽误,下味药材该是何名?”
铜锁儿忙开丹方,见上书“温如玉”三个字。烈焰豹开口道:“《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莫不是这味药材是一个君子?”铜锁儿怒道:“混账!祖师爷爷乃天地圣人,所言必有其奥妙,怎的能是一个活人!”烈焰豹闻之慌忙跪而拜道:“道祖在上,千万宽恕弟子妄言之罪!”玄武开口道:“娃娃,此地往北两千里有一地,名曰“断头岭”,你去了仔细寻找,如有机缘,便可得之。”铜锁儿点头道:“多谢老黑,这便去也。”白玉象与烈焰豹正欲相随,被玄武一把扯住:“尔等此番休要跟去。”两人见玄武如此说,只得应是。
纵地金光半边天,万水千山一念间。却道铜锁儿驾起云头,只片刻之间便到了那“断头岭”。
层层叠叠,翠翠青青:层层叠叠连绵岭,翠翠青青百年松。岭深多藏怪,林老易成精。麋鹿见人慌抬腿,乌鸦喜鹊各自飞。长蛇隐暗地,猛虎卧此中。猎户不敢多逗留,樵夫绕道他山行。借问壮士因何故,忙整身上衣,只恐日落家难归。
铜锁儿乃太乙之仙,施展神通时自有祥云瑞霭,金光覆体,一般毛神妖怪且不说近不得身,便是远望去,哪里还敢上前!铜锁儿不知缘由,心中却笑道:“这地方人好不会取名,岭绵延不绝,景色颇为怡人,好端端的,怎的叫了个甚么“断头岭”。”笑罢,也不多想,收了神通,念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待我变上一变。”见其将身一摇,化作个道士,就要往那岭旁人家行去,欲询问“断头岭”有何物当是“温如玉”一味。却又转念一想:“不妥,不妥。似这般模样,怕这些人家以为我图谋不轨。”想罢,腰身一弓,又一变,变作一老翁。折了根树枝,信手一抹,去了分叉,持在手中,又低头看了一看,嘴中喃喃自语:“再老些,再老些。”果不其然,容貌四肢更为苍老。
体似杨柳难禁风,面如枯槁沟壑深。
身披麻布持木杖,脚踩芒鞋几步跟。
本象虽为童儿面,似凡非俗真老人。
为求天材访岭外,谁人知我降凡尘。
铜锁儿前行不久便见有村落,适逢黄昏,心中想着假宿一宿,也好方便打听。哪知方至村内便闻得一声惨叫,村民惊慌失措,四分两散朝周围急走,铜锁儿上前一把扯住个汉子。那汉子猛一趔趄,抬头望去乃是一老翁,也顾不得想这老翁哪来的力气,只叫道:“松开!快松开!”边叫边甩,又拿一只手去掰,却是如何也掰不动丝毫。铜锁儿问道:“那边出了何事?”汉子听着铜锁儿不慌不忙的问,心中却如猫挠狗抓,急得左摇右摆,挣脱不得。欲要解释,怕答不仔细老头不让走,又恐答的多了难以逃跑,只得“妖怪!老头快跑!”的叫着。
铜锁儿闻言心中有了个大体模样,松开了手,笑着见那汉子朝后跑去,自家又往村中走去。四散而逃的人有的见铜锁儿不跑,口中喝道:“老头,快跑!”铜锁儿却是几步之中入了一户人家,抬眼看去,乃是个女子徐徐而行,腹中却伸出来只黄鼠狼的头。原来那女子阳寿本当五十三岁无疾而终,却遭这黄鼠狼精施法钻了进去,披着人皮已有十五年。几天便克死了这女子丈夫,村里人觉得晦气,便鲜有人与之来往。恰逢今日这女子阳寿当尽,地府使者前来勾魂,黄鼠狼精由家人告知,便要破其体而出。却不料今遣来乃是黑白无常,勾魂时候未到已然先至,欲要勾魂。一声惨叫,而后被人看见。白无常名曰“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谢范二人情深义重。一日适逢天欲雨,二人行至南台桥下,谢必安不忍兄弟受雨打风吹,回家中取伞。果真天降大雨,范无救不忍失约先行,故而于等候谢必安时淹死水中。谢必安回至桥下见范无救行迹全无,痛不欲生,吊死于桥柱。阎罗王得知二人手足情深,因降调第五殿,难以送其还阳,故而将二人升任为黑白无常,履行捉鬼之责。
铜锁儿见众人皆已远去,两步上前,持着木杖当头打去,那黄鼠狼精自身却动弹不得,只觉一道金光袭来,三魂七魄便消散殆尽。一旁的黑白无常行礼道:“小人鬼使谢必安(范无救),望恕冒昧之罪,不知尊驾所居何山何洞?”铜锁儿答道:“大罗山八景宫铜锁儿。”黑白无常闻言,自是记得当日其押解金甲天王与花蛇娘子前来定罪之事,忙道:“小神不知仙童降临,有失回避,万死!万死!”铜锁儿挥手道:“尔等来此何干?”谢必安答道:“启禀仙童,此地近年亡魂多生,特奉秦广大王令而来巡视。”铜锁儿心中暗道:“莫不是这便是老黑所言之机缘?”想罢,开口道:“尔等速回阴司地府秉明阎君,此地有吾探寻,另借生死簿送来一览。”范无救闻言道:“仙童,这生死簿乃是崔判官所掌,判官大人铁面无情,我等小神怎能借的来。”谢必安喝道:“无救,休要乱言!”而后又施礼道:“仙童,范无救无心冒犯,乞恕其罪,生死簿小神这便取来献上。”铜锁儿点头答道:“速去罢。”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铜锁儿何时方能寻得“温如玉”一味,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