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从吕巾帼的办公室里出来，庄严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早就变了颜色。连续数日处在极度悲伤境地里的他，无法走出来，梦里和现实都是吕玲的影子。此刻很想找个人来倾吐心中的痛苦，无泪胜有泪的心伤。
“组长，吕玲去世了！”庄严话音未落泪先流。
“啊？你去找了她爸妈？别那么伤心了，想开点。”王文涛安慰庄严。
“她妈妈给了我墓地地址，我明天周末上午想过去看看她。”
“哦，我看看有时间的话，陪你一起吧”。
“好，谢谢。”庄严挂断电话，躺在床上，继续沉思在那段注定一辈子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恋爱。他把那封信放在床头，时不时的看上一眼。就这样，数个夜晚都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而不管是昨天的幸福，还是今天的悲伤，均已成为过去。
“我把地址发到了你的手机上，我在墓地门口等你。”庄严和王文涛约定好了时间，先去看吕岭，然后赶来站内送快递。
“好的，我们很快赶到。”王文涛昨晚把吕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那莹和罗欣，她们决定一同前往祭拜。那莹是因为她蒙受沈颉的资助养育之恩，而罗欣去是因为内心里由衷的佩服吕玲。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庄严等四人在墓地门口碰面。庄严好奇的看着罗欣，满肚子的话想向她倾诉，因为在这种场合，无奈控制住内心的千言万语。
他们按照墓地地址，缓缓的移动脚步，生怕打扰到其他沉睡的灵魂。一颗颗郁郁葱葱的松树站立在他们身旁，衬托着墓地安详而冷寂的氛围，不时地让人身上寒颤。走了大概五六分钟，他们透过曲折的毫无规则生长的松枝，看到两个人影，这正是吕玲沉睡的地方。
今天是吕玲的生日，吕巾帼和沈颉按照她生前遗愿，如果活着熬不过，哪怕死了也希望能够收到父母的祝福。从小到大，她就是在父母这样的疼爱中长大，不想离开后变得孤苦伶仃。
“吕董，沈董。”庄严走上前点头，轻声招呼。
“你就是庄严？”沈颉看了一眼他，随口一问。
“我是庄严。今天是吕玲的生日，我过来看看她，这是我的同事，他们都很崇拜您和吕玲做的慈善事业，所以就随我一同过来祭拜。”
站在墓碑前，庄严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激动地哭出声来，即便罗欣就在身边，也无法抵挡情感的宣泄。这一幕被吕玲的父母和罗欣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不是真爱，眼泪怎可这般轻易流淌。吕巾帼上前安慰庄严，然后每个人都以沉重的心情一一做了祭拜。因为墓地非世人说话的地方，所以吕玲父母就招呼庄严等四人到园外再叙。
到了休息室，王文涛、那莹和罗欣都分别做了介绍。
“沈叔叔，您可能不记得我，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您每次捐赠时对院长嘱咐的面孔。那个时候的孩子们，看见您来了，就像见到自己的爸爸一样开心，我们知道可以不用忍受饥饿，又可以有新衣服穿了。”那莹诉说在福利院的生活。
“我是福利院的莹莹，您还记得当时我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吗？是您走上前鼓励我说‘要学会坚强，不要哭；生活不相信眼泪，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如果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沈爸爸’。沈叔叔，我找您找的很辛苦，为什么不让院长告诉我们您的所有信息。”那莹大声的哭出声来。
“孩子，你长大了就好！”沈颉拍了拍那莹的肩膀，和蔼的面孔看着自己曾经一直支助上学的孩子，内心悲喜交加。那莹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一般，恨无所报，突然双膝跪地，唯此感谢沈颉的再造之恩德。为了这一跪，为了能当面向恩人说一句‘谢谢’，那莹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沈颉见状，连忙搀扶起那莹，罗欣搀扶另一边。
“孩子，勿说什么感恩、报答，你能幸福的长大和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有需要的人，沈叔叔就觉得值了！”沈颉对那莹寄于了生命的期望，希望她能像自己的女儿吕玲一样，有一颗幸福自己，不忘帮扶弱者、感恩社会的慈善之心。
“沈叔叔，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做一个和吕玲姐姐一样受人敬佩和爱戴的好人。”那莹起身，沈颉帮助她抹干眼泪。
“你们三个先回避一下，我和吕阿姨想单独和庄严说几句话。”沈颉对王文涛、那莹和罗欣三人说。然后他们就出了休息室，在大门口等候。
此刻，罗欣的心里变得相当复杂，无法说清楚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愫。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庄严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这么紧张，甚至还要猜想吕玲父母会和庄严谈论些什么。她之前认为庄严就是一个见漂亮女人就爱的臭男人，追求着自己却抱着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但是现在，她并不这样认为：虽然追求自己在先，可是一直没有接受，就不存在男女关系；接着他转而追求吕玲也是理所应当，如今这一幕幕场景让自己感受到庄严对爱情的认真和痴情，绝非轻易就移情别恋的人。她心里面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脑海里出现一个新的庄严形象，她喜欢的男人，踏实、认真、用情专一、意志刚强。
“小庄，现在的工作怎么样？”吕巾帼询问庄严。
“还可以，工作顺利。”
“我们就吕玲一个女儿，她在走之前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当然有一部分是关于你的。我们不想强迫，即使是吕玲和你发生了关系以及所谓的约定。我们捐赠一个月的衣物和食品就是想让她走的放心，可是如今我们却找不到了精神依托。”
“吕阿姨，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吕玲生前扶贫的学校，兑现我的承诺。”庄严却忽略吕巾帼口中提及的‘发生了关系’，不知道这直接影响了吕玲父母未来的决定。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快递员的工作很辛苦，挣不到什么钱，如果再去扶贫，你哪里有精力和资金呢？但是，如果你愿意到外贸厂或者食品厂来上班，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明白吗？况且，你父母未来的养老也不是问题了。”
庄严听明白了吕巾帼二人的意思：吕玲去世了，他们未来的全部等于没了主，不管是财产还是精神的寄托。他们希望自己能够顶替吕玲的位置，甚至继承家业，认他们做父母，在他们心里好像自己已经是他们的女婿。庄严相当惊讶，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做出此番决定，自己和吕玲在一起如此的短暂，凭什么去享受这么大的恩惠，爱情和施舍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庄严沉默了一会，想到了刚刚吕巾帼话里提到的‘吕玲和你发生了关系’，顿时醒悟了。因为发生了关系，就被他们当做了准女婿，庄严没有做任何的解释，虽然自己和吕玲恋爱，至始至终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他不想在吕玲去世以后还要违背她的遗愿，更不想破灭了她父母生的唯一寄托。可是，庄严根本无法说服让自己去不劳而获的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何况，若自己接受了，父母亲戚、朋友、同事，他们该如何评价自己，罗欣又该怎样看待自己？说不定，自己会带着一辈子的心里阴影在吕玲的庇护下过活。
如何才能婉言的拒绝，不让吕岭父母觉得自己是个和他们的女儿发生过关系的无情无义的人，或者寻找到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法。
“吕阿姨，沈叔叔，我明白您二老的意思。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并且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升职的。吕玲能做到的事，我也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做到，在你们最需要的时候。我非常愿意做你们的亲人，但是我还想做我自己！谢谢您二老心里有庄严！”
“年轻人就是要有志气和骨气，我们相信你。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们最亲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和你沈叔叔都愿意帮助你。”吕巾帼望着庄严，此刻真的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女婿。
“谢谢，我会努力的！”庄严听着吕巾帼的话，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己又多了一个社会角色——吕玲父母的女婿，这或许就是吕玲在临终时给最放心不下的父母留下的全部，不惜说谎毁了名节。她确信自己的父母完全可以接受这种有爱情而没有婚姻，只因为发生了关系而确认的夫妻名分。因为当年，甚至现在，他们也过着没有法律认可，而拥有实质婚姻的夫妻生活。
庄严悲喜交加，这个人生的岔路口来的如此突然，自己却没有做好选择任何一条的准备。现在决策，未来的路就会迷失方向；与其过着太多不可预测的生活，不如停止不前，让自己看得更明白。或许努力的做好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三人聊了许久，尽管庄严无法融入到这个非家庭的家庭里。之后，王文涛、那莹和罗欣三人也一起被邀请和吕玲父母共进了午餐。餐桌上，罗欣惊奇的在心里记下了看不懂的亲密关系。
“晚上忙完了，过来找我吧。这回，我请你吃晚饭，我楼下的餐厅。”罗欣平生第一次主动约男生。
“可能要很晚，要不明天吧。”庄严回复罗欣。
“没关系，你到我楼下打我电话就好了。”罗欣坚持。庄严无法拒绝，应声答应。他不能完全确定罗欣在想什么，但是可以猜得到是为了那些让她想不明白的问题。
整个下午，庄严都在匆匆忙忙的收派件，他必须做完这些才可以下班，因为和伍贺比赛工资的事情在逼迫着他。不过还好，王文涛帮忙派了一部分件，让庄严早点赴约，因为王文涛曾经承诺过庄严，只要和罗欣约会，他就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的。
庄严把车停放在罗欣楼下，给她打了电话。
“你不是说会很晚吗？这回才八点。”罗欣的第一个疑问，语气里仿佛在质问‘不愿意可以拒绝，不用说谎推迟’。
“王文涛帮忙派件了，所以早点。”庄严没敢大声，感觉出了怪异的气氛，还是装‘无辜’一点安全。
“你和吕玲在一起，是在认识我之后。为什么向我表白后却和别的女孩牵手恋爱？把我当备胎吗？”罗欣的第二个问题，冷静而愤怒的质问。
“因为你……你……”庄严吞吞吐吐的想解释，罗欣知道，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怪自己，对待爱情犹犹豫豫。如果是自己，可能也会爱上这样如此情投意合的女孩。所以她不听庄严的解释，便接着问他。
“你和伍贺比赛工资的事情，是否因我而起？既然这样在乎，为何轻易爱上别人？你想过怎么向我交代我？”罗欣的第三问题，话里分明流露出了自己对待庄严的态度。
庄严无法解释，谁都没有想到上一场爱情是这样结束，下一场又在不明不白中开始。两个女人，都是深爱。有时候爱情就像人生的许多岔路口，选择哪一条都可以走完人生，不同的是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如果罗欣把自己爱上吕玲的行为认定是对感情的不忠，那么天底下没有一见钟情的而曾经相爱过的人就都是爱情的骗子。
罗欣看着沉默不语的庄严，虽然吕玲的去世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在爱情的国度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自私到‘谁动了我的奶酪就和谁玩命’。罗欣同情吕玲的命运，敬佩她做的公益事业，但是痛恨她在庄严的心里留下来的这段恋情。所以，罗欣不管庄严表现的怎样的委屈，依然继续发泄着她的不满情绪。
“你和向阳打架的事情，也是因我而起吗？”庄严继续保持沉默。他知道，一旦开口解释，可能什么都完了。面对女人的情绪，无声便胜有声。
“你告诉我，为什么吕玲的父母会如此亲密的待你？你和吕玲有了关系吗？”罗欣步步逼问，这些问题的答案关乎着她对庄严的态度。
庄严想了想，很低声音的回答：“我和吕玲什么关系都没有发生，至于她的父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想你深思一下也应该能够想明白，毕竟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他们想让我去外贸厂或者食品厂上班，但是我没有答应，怕你会对我另眼相看，真正的放弃我。”
庄严说到最后一句话，罗欣的态度才稍稍有了转变：“怕我另眼相看？我怎么看在你心里重要吗？你放弃丑小鸭变天鹅和锦衣玉食的生活，选择平凡、贫穷的生活，你自己会相信吗？”
“不相信。但是，我永远就只做我自己。”庄严坚定的回答。
罗欣慢慢的感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散发着让所有女人都会被诱惑的魅力，但是，依然克制着一颗早已被庄严感动和俘获的芳心：在向阳告诉罗欣关于吕玲的事情时，罗欣当时内心确实相当的憋屈。但是，因为自己确实没有和庄严有过任何可以被认定为恋爱关系的行为，所以后来自我安慰，随他去吧。如今知道了吕玲已经去世，而且看到了庄严发至内心的感情流露，自己也被深深地打动了。罗欣认为这就是感情的专一，如果不是吕玲，而是自己，她相信庄严同样会如此伤心、难过。与其痛恨的想着，不如幸福的去爱，在这个世界上罗欣认为她就是庄严的唯一。
“为什么吕玲每天下班可以都有你去接？甚至电影院、餐厅、咖啡馆。”罗欣想让庄严回答，为什么对她却没有做到，难道他不知道很多女孩的被动是假象，而蠢蠢欲动的内心才是真实的想法吗？
“你也可以。”庄严很想说她和吕玲的差距，最终还是选择了给罗欣一个简单的允诺。如果他列举了吕玲的诸多优点，便在揭露罗欣的缺点。既然一个女人在你的眼里存在了缺点，这必将成为未来矛盾的导火索，即使你恋爱的时候可以包容一切。如果真爱一个人，她可以在你的心里美到极致！
“我想问问你，外贸厂和食品厂的收件是怎么回事？”罗欣一番闹腾过后，变得更加的沉稳，但是态度比先前温顺。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这个只是巧合，是吕阿姨和沈叔叔为了祭奠女儿而做出的捐赠，时间也刚好一个月。而吕玲在去世前把这些扶贫的学校名单和相关事情都交给了我，所以他们就让助理朱珍找到我。我绝对不是靠着吕玲的关系，故意作弊来赢这场比赛，我敢发誓：我的努力和我对你的真心是成正比的。”庄严担心的话茬子没想到在这晚上被罗欣提前提出来了。不过，更好，他可以早一点想对策，规避对自己不利的流言。
“你会赢吗？你们把我当赌注，觉得我就那么情愿吗？赢不赢根本和我无关，你们在乎的是面子问题。再说了，谁赢谁输和我毫无关系。”
“那晚，我看竹清对伍组长非常关注，你为何不成人之美呢？而是不接受不拒绝的，让暗恋伍贺的竹清找不到任何的机会。”
“你懂什么，这是竹清吊着他，而不是我。在她没有闯进伍贺的世界，抓住他的心时，不能放走他。竹清说怕他伤心，到时候自己更没机会了。若我找到心爱的男人，便是拒绝伍贺之时，那个时候竹清和他有了交往的感情基础，再去‘落井下石、抚慰心灵’，必定水到渠成。”
庄严终于明白了罗欣为何此种态度对待伍贺，他从内心里暗自窃喜：原来那个对手是罗欣给爱情制造的假象，目的就是要考验那个男人对自己是否真爱。
“你早点说，我也不至于和伍贺赛工资，整天吃不好饭，睡不香觉，然后还和向组长打架进局子。到现在，打架的事情公司还没有处理结果呢！”
“赛工资对你有好处，不过打架就略显冲动了点；但是，据物流站点快递员反馈回来的信息看，一致认定‘打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受处罚，而是向组长？”
“是的。但是不全是因为他作为管理人员和下属打架的事情，可能还有工作上的吧。具体不知，小道消息，禁止广播，否则我唯你是问。”
“我听他们说，主要是因为向阳不是罗家军，是吗？”
“不可以这样说。我哥从来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爱才如命。只要你有能力，他就会重用，纵然有些许的不足，他也认为瑕不掩瑜，一美遮百丑。就像你一样，王组长不也是对你爱护有加吗？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崭露头角，创造团队新业绩。”
“哦，我明白了。那我以后会不会成为罗家军，你觉得？”庄严趁着和谐的氛围，想含蓄的问罗欣，他们会不会牵手。
“能不能看你个人努力。那我问你想吗？”罗欣变被为主，把问题反过来交给庄严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能不能牵手我要看你的表现，然后我问你，你想牵手吗’。
庄严肯定的回答了句‘想。’就这样没有重心的话题，两人说到了将近十二点。分别时，虽然表现的依依不舍，但是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庄严第一次和罗欣如此默契的聊天，意犹未尽。他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想：这算不算恋爱？久违的微信问候终于找回来了，一句晚安，加上亲爱的，到了罗欣的手机。有人说，爱就是要大胆的说出来，而且还要经常说让对方感知，否则你的爱是平庸的。庄严豁出去了，罗欣不是说女孩子被动的假象后面才是主动吗？她不拒绝就是我的亲爱的。
片刻后，庄严感觉新的生活真的重新开始了，罗欣发过来一个微笑。庄严收起吕玲的那封信，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然后看着罗欣发过来的微笑，静静地去寻找当初1602的场景——梦开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