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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27岁那年,他49岁。在炎热异常的夏天,我们开始走一些人少的山,我看着他逐渐抵挡不住岁月的强势晕染,在我身边一天天老去,原本头发黑亮,倒显得年轻,但仅仅几个月甚至很短的时间里,鬓角开始有白发,体力也不如前,从前我们一路走到山顶再折返,傍晚时分回到山脚的停车场,几个小时后才得以离开郊外,尽管疲惫,他还是愿意去离家二十分钟车程的居酒屋吃生鱼片,点上几壶清酒驱除山林中惹来的缠在脚踝处的湿气,那是一间双胞胎姐弟开的小店,她们住在普蓝路端头的回字形大宅子里,他在这样的夜晚尤其的放松,兴起时能喝上三壶,还喜欢往装了酱油的小碟子里面倒些酒,“Eric,酒喝多了可是要头晕的,”深夜的计程车寥寥无几,我们步行五分钟,站在祠堂前的转角处,看着深不见底的大马路等电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鲜少有车经过,他把我围在怀里,坑着脑袋,往我肩上呵热气。

11:07,“Eric,往这边走是对的吗?我好像有点看不到山顶了。”这一年的冬季天气好差,城市布满了诡异的浓雾,空气中微粒弥漫,浑浊不堪,挥之不去的阴霾如隐形的手掌,无限伸长,扼着人的喉咙,呼吸不畅,头晕缺氧,我们走走停停,却仍旧发着汗,几近中午才爬上半山腰,“我们该是走错路了,天开始阴了,安全起见,我们按原路返回吧。”他累得不行,额头上有汗腥,脸颊有不正常的晕红,第二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附近有很多鲜红的果子,鸡蛋大小,成串的挂在枝上,我摘了一个来看,搓着光滑的表面,放在鼻前嗅,“那是什么?”Eric走到我身边,“不认识,你见过吗?看着倒是很好看。”他神色突然黯淡下来,与我同坐在边缘的草地上,看着山下的树林,“我已经老了,脑里满是愚蠢的老人忧虑,比起灵魂与肉体分离,我更害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M,我们是没法一起死了。”Eric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里闪着泪,黑色的眼球微微颤动,那里面映着我的脸,一张被淹没在他对死亡恐惧里的脸,“我们在一起四年,你对我是那么温柔,从我还是个孩子起就照顾我,你知道我亦爱你,是男女之****,舍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你要知道现在你我二人情意丝毫不减初遇时,我愿一直与你在一起,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我从未向你许下诺言,并非穷极了甜言蜜语,或者心性不定,在众多的誓言里,我甚至愿意选这样的一句:我们就在这,一起吃了这果子吧。”

我们往山下走,一路上都只有我和他,他的速度开始越来越慢,“M,我有些不舒服。”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你发烧了,我们休息一下吧,晚些再走。”我们的水已经喝完了,他喘着气拿出手机,“手机快没电了,我得给Bill打个电话,不然今天要回不去了,M,你看看你的手机还有电吗?”“我们来的路上一直在听歌,中午时候已经没电了。”“Bill,我,喂,喂?”我开始有些紧张,他把手机放回包里,“来,我们找个地方待着,Bill会来找我们的,他知道我们今天来长梨山。”他额上又开始冒出汗珠,背着我们的背包牵着我走,他停下来,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针,是朝南方走没错,但我们感觉似乎更加迷路,地面已经没有成型的道路,满是矮小的野草和苔藓,这里没人来过,我们又开始往回走,“前面是一片空地吗?”我指着前面突出的那片暗黑岩石,“我去看看,你不要动,在这里等我。”“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你还要把背包给我背着,别忘了你在发烧。”我握着他有些颤抖的手心疼不已。“那好吧,把没用的东西丢掉。”他打开包包,想要把送给我的毛绒兔子丢掉。”“不要丢,这个也不重,我不怕累。”我一把抓过来背在身上,“看吧,很轻的,我们过去吧,那里很空旷,Bill能找到我们。”

下午5:27,天气越发的糟糕,雾也越来越浓,Eric决定直接穿过前面的乔木林,再兜圈子浪费的时间更多,我们已经口干舌燥,他走在前面,拨开挡路的树枝,然后用手护着我的脑袋带我前进,突然他身子一歪,将要滑倒,我本能的抓住他,他体力透支,更加负荷不了我的重量,我们往山下摔下去,无数的枝条缠住我的头发,划着我的脸,我害怕极了,大声的叫出来,双手紧紧地抱着Eric,他一边抱紧了我,一边伸手去抓滑坡上的树枝,突然我们停了下来,不再往下滚落,我顾不上浑身的疼痛,抬起头看Eric,他闭着眼睛,“Eric,你怎么样了?”我吓坏了,双手还压在他身下,尽力的摇他,他微微睁开眼睛,我松了一口气,抽出手来,整个手臂都被划伤了,火辣辣的疼,我想扶Eric起来,但是他叫我别动他,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是不是腿骨折了?疼不疼?告诉我。”他还是轻轻一笑,“M,你刚才把我抱得好紧,我现在都还喘不过气。”我破涕为笑,“谁让你是我最爱…”Eric突然吐了一口血,我的声音和我的心脏恐惧得皱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爬满我脊背,我用发抖的手摸着Eric的脸,“你怎么了,快告诉我,哪里摔着了?”他已经丝毫动弹不得,嘴唇挪动着,我凑上去听,“我们刚才能停下来,估计是因为我背后给扎着了。”我眼泪开始停不住的往下流,我爬起来,想把外套脱下来抹掉手臂上的血,卸下背包的时候看见背包给划了好几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丢失了很多,我的心又是一揪,要是我不是执意背包,Eric还能有东西保护,都怪我,我心里慌得直打哆嗦,只好跪坐在他身边,他身下满是潮湿的土,我很想让他的头枕着我的腿,但是我又不敢移动他,我翻着包,明明知道已经没水了,可还是一遍一遍的搜寻每个口袋,我看到一个打火机,“M,M。”他在叫我,我赶紧应他,“我觉得有些冷,全身都没了知觉,怕是不能安然回家了。”我看着他的眼神涣散,已经没法定焦在我的脸上,“我去折些干树枝,生个火。”“你别走,躺着。”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Eric身上,我也不想离开他,但是又怕他出什么意外,而我不在他的身边。每动一下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重锤,脸上也开始火辣辣的,我用手一抹,全是血,顾不了那么多在他身边躺下来,牵着他的手,我们一动也不动,天开始放晴,哪来的一阵风,吹散了那些雾,我开始没有感觉,前尘往事打乱了顺序,在我脑中吵杂地闪过,牵着的这只手,好像是Pearl的手,正一点一点的冰冷,刚才那个全力拥着我,为我挡尽所有伤害,保我姓名的怀抱好像是我的母亲,从始至终,我爱的人,他们一一离我而去。

Bill叫醒了我,却唤不醒Eric。我全身酸痛,尤其是手臂,眼睛里好似进了什么东西,努力想睁眼看着他,但是眼前一直模糊不清,过了好久,好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黑了,我开始任何都看不见,带Bill进山的老农说不能轻易移动Eric,会有生命危险,他迅速燃了火堆,与我们一同坐在Eric身边,等着医护将他移走,Bill背对着我哭,一直的哭,闷声哭,这感觉是太煎熬,散着手脚,无事可做,束手无策的沉默,我们都明白,Eric的生命在这沉默中如沙漏般流逝。

他躺在担架上,被两个穿肮脏白褂子的男人抬着,身上绑着固定带,我把外套系在脖子上吸后背的虚汗,紧跟着走,起先仅仅是周围的声响开始慢慢远离我,再到后来,后脑的头皮没了知觉,用手掌拍打也无济于事。他一声不吭地躺着摇晃,与母亲一样,我竟也还是当年的我,没有试图叫醒他们,他们若是有气力,自然该醒来,唤我的名字,或者将我搂进怀里。我的麻,开始到手指,想要握个拳头看看,举起手时,竟看到右手的小拇指正逆转的往手背以外的方向飞翘。八成是折了。我不疼,但也不想将它们归位,因为它们没有知觉,于是将手插进口袋,假想着自己正五指紧握。虽然它们现在什么模样我并不知道。

“Mandy,你的外套要滑下来了。”Bill的声音从有些远的地方传来,我听见了,但是没能马上做出反应,抽不出手,也低不下头,没过多久,有人撞了我一下,颈上的皮肤感到一阵凉风,“Mandy,你的外套快湿透了。”还是Bill,他停顿了几秒,抬头看我的时候,在我耳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在这个时候,我的麻已经到达了脚趾,感觉不到在走路,只是看到周围的树木在移动,或者我已经停下来了吗,当我产生疑惑的时候,我反应到可能没能再及时跟上迈步子的节奏,一声闷响,那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骨头的撞击声,我知道我摔了。但我还睁着眼睛,我立刻挣扎着想要看到那副担架,想要知道Eric被抬走的方向,但不可抗得,周围的时间被拉长,空间开始扭曲,最后变成越来越多的黑点,在世界消失不见之前,我寻到了他,我看见了担架底面的白布已经变成猩红,仿佛有血在往下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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