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首先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间光线昏暗的破屋子,四个黑衣男人正围着桌子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孟庭西立刻闭上了眼,继续“昏迷”,对话声很快传进他的耳朵:
“祈哥这事儿做得可真绝!”
“要是换了我,先抢女人,然后杀了那男的,才算上了保险嘛。”
“你小子懂什么?祈哥对云姐,那叫抓心不抓人!”
“对,对,等这男人死了,剩一个女人无依无着的,还不往咱祈哥身上贴呀?”
几人放声大笑起来,孟庭西很快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该死的凤梨头!
由于他在昏迷之前的拼死挣扎,绳子捆得并不是死紧。孟庭西的手滑到裤袋,悄悄地将那把小刀旋磨出来。这四年间,他一直把她送的第一件礼物带在身上,他不愿意丢下。
绳子被他割断,孟庭西望了一眼,那四个男人还在热烈讨论着他们祈哥的“风流韵事”,孟庭西松了口气,快速思考要如何先发制人,突然!他的手机铃声急剧响起,索性继续装晕。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嘿嘿笑着:
“这手机不错呀,值不少钱!死人也用不着,归我啦!”
等这个男人靠近之际,孟庭西突然跃起,一脚正面踹翻这个男人,转身跑向门口。
也是这四个人“帮助”了孟庭西,一向横行无忌的他们,自然不将一个年轻经理放在眼里。
这儿是一个城外的荒村,除了几幢农房,刚才身处的废弃工厂之外,只有一片山岭。孟庭西的速度很快,向山岭里逃亡。那四个男人忙不迭地赶紧追赶,追了一截,宋祈带着宋云赶到。
“孟,孟庭西!”
车还没停稳,宋云就想要打开车门往下跳,幸亏宋祈制止了她。
“姓孟的呢?”
宋祈面无表情问了一句,四个男人面面相觑,陈松一脚就踹了下去:
“祈哥问话,说!”
跑,跑了,跑上山了。”
其中一个抖索着回答,宋祈收回目光,对宋云说:
“现在你放心了吧?我没拿他怎么样。”
宋云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以及嘲讽,情急之下就要往山岭上冲。宋祈狠狠地把她拽了回来:
“你就那么担心他?”
“我放不下。”
宋云边说边挣脱了宋祈的手,按照自己的意愿向前而去。没有人敢再出声,宋祈的阴云密布了整个天空。
宋云,我对你所有的好,都敌不过你对他的一丝念想。
幸好来之前换了运动鞋,宋云跑上山并不十分艰难。但是,这片山岭坡陡林密,宋云很快迷了路。她知道宋祈不会救孟庭西,那么,她来救!
越往上走,树林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风从树林里呼呼刮过,让她想起了泽塘的那一片柏树林。她还记得,七岁时候躺在妈妈怀里的感觉,温暖的一团,让她舒服得昏昏欲睡。妈妈一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一边说着鬼怪的故事,那时候爸爸身体健康,晚上还在小工厂加班。许多个夜晚,风刮着窗外的柏树林,沙沙直响,但是,幼小的她却从未害怕。
现在,她却害怕了,无所依靠让她害怕,孤身独影让她害怕,更害怕的是,她寻不到那个人。山里小兽跑过的声音都能让她提心吊胆,胡思乱想着孟庭西遇见野兽的惨不忍睹。
有什么东西踩在树叶上,脚步声自她身后想起,树林里阴惨惨的,一片郁色将她笼罩着,不会是穿着红衣的鬼嫁娘吧?白白的长脸,青丝遮面,只容人看见一对黑眼睛和像是抹了血的嘴唇……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肩,宋云“鬼呀”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一顿拳打脚踢,慌乱之间,脚底打滑,从小小的斜坡上滚落,晕了过去。
悠悠醒来,她正趴在一个人的后背上,不,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
“孟庭西?”
“别动,你的腿摔伤了。”
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想起刚才宋云看见他的反应,他就哭笑不得。鬼?他像是鬼吗?
四年之后,这是她再一次被他背着行走,但是,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心安理得。现在的他们,以什么样的资格这样?走出这片山岭,他们之间必然是鸿沟又起,她不敢享受这样的患得患失。
“怎么哭了?是不是腿疼?”
感觉到后颈上湿润的一团,孟庭西立刻将她放下,不顾她的阻拦,直接捧起她摔伤的左腿,仔细地查看,然后轻轻地揉着。
“孟庭西,你这么好,四年前我是不是不该放弃你?”
宋云略带着点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其实,她很想堂堂正正、严肃庄重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她问不出口。
孟庭西放下她的腿,和她一块儿坐在乱草丛里,夕阳正好对着他们挥手说再见,橘黄的暖色调铺天盖地,他的侧脸在这样的光线下英俊而柔和,挺立的鼻梁上汗珠晶莹,唇齿开合之间,他说:
“晚了,宋云。”
是说夕阳西下天色已晚吗?还是……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山林里的野猪扑过来打破了一切。孟庭西将宋云放在背上,然后两人在山林里艰难地逃命。斜刺杂草很多,孟庭西一向笔直的西裤很快就被划拉出好几个口子。跑过一个小山尖,野猪追得没那么紧了,累得不行的孟庭西将宋云放下,让她赶紧爬上大树。宋云的腿受了伤,行动缓慢,等到两人坐在树上暂时安全的时候,孟庭西的裤管已经给野猪咬掉了一截。宋云看着他在风里晃荡的小腿,笑得不行:
“从没见你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孟庭西上上下下扫视她一眼,得出了结论:
“你自己的尊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云理了理满头乱发:
“孟庭西,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生死,共患难?”
“同生死算什么?你想死同穴都可以!”
宋云往下看了一眼,几头黑鬃野猪正在专心致志地刨树,尖利的爪牙一次次钉在树干上,发出令人胆寒的碎裂声。野猪是极具攻击力的动物,而且有着飞蛾扑火般的疯狂。
突然想起来为了威胁宋祈带上的小手枪,宋云立刻掏了出来。
“凤梨头送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意这些吗?
孟庭西见她默认,一把将手枪拿在手里:
“枪械是男人的事,以后,你在后面保护好自己就好!”
宋云心里漫过暖流,不管是四年前强大的她还是现在平凡的她,想要的其实只是始终如一的温暖。而这些,他一直都没忘。
几声枪响划过静谧的树林,受伤的野猪也在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号。
“没子弹了。”
孟庭西说,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小小的火焰里映出宋云面如白纸的脸。孟庭西将她抱在怀里,他总是让她置身险境,却没有真正为她带来过幸福快乐。
在新来的野猪展开攻击之前,孟庭西手中的打火机划落在树下的枯枝上,那是在宋云爬树的时候,他快速堆积的。
但是,疯狂的野猪并不吃这一套,直接跑过火圈,猪毛被烧焦的糊臭味在树林里散发开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树干已经让野猪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在苦苦支撑。在树干彻底倒下之前,孟庭西抱着宋云滚落下来,然后迅速地将她护在怀里。孟庭西说:
“宋云,无论我多么恨你四年前抛弃了我,将我置于失去所有的绝望,可在曾经,我是真心爱过你。”
宋云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孟庭西将她抱得更紧,她想要告诉他,她曾经是放弃了他,是放弃,不是抛弃!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野猪群已经裹挟着报复向他们狂奔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预料之中野猪疯狂扑咬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一阵纷乱枪响,孟庭西望见凤梨头正威风凛凛地走向他们。
宋云自他怀中抬头,看见的是面容冷漠,一身黑衣的宋祈,漫不经心却又精确无比地射杀着扑上来的野猪。
“孟庭西,我们得救了!”
宋云开心地拍打着孟庭西的胸膛,孟庭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总之,他没有丝毫获救的惊喜!
看着抱成一团,紧紧相偎的他们,宋祈立刻黑了脸。上前几步迅速将宋云拉拽起身,脚上的疼痛传来,宋云连连吸气。
孟庭西也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狼狈的样子却不失帅气,他平静地说:
“她的脚受伤了。”
宋祈最讨厌的就是孟庭西不愠不怒的表情,像是深水,让人看不透,想要发狂!下属们很懂得祈哥的眼神,“哗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宋祈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姓孟的,你想要今天就葬在这块风水宝地是吗?”
孟庭西,四年前任由你自由发挥,是因为我不够强大,四年之后,你别想一如既往地从容!
“你们想让我瘸就继续!”
宋云一句话吼出了女老大的气势,成功控制场面。孟庭西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宋祈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下属紧跟其后。
盘阳市最著名的“深蓝”咖啡厅就坐落于“宁氏集团”大楼的左侧,算不上昂贵,但却以独一无二的调制手法扬名业内,同时,它的神秘也是上层人物的谈资之一。在这里,宋祈正式和宁荣凡约谈。
“听说宋老大绑走了我的人事部经理,是吗?”
“孟庭西竟然和我抢人,凭这一点,他就该死!”
“宁成资虎视眈眈,我要保证公司内部稳定。”
“可以,但是,你答应的好处可不止那么一丁点儿。”
“为了替你宋老大封锁消息,我可没少忙。”
“一码归一码,欠你的人情,我宋祈一定会还!”
宋云因为受伤,宋祈帮她请了一周的假。趁着这段日子,宋祈大献殷勤,对此,宋云只能祈祷自己快点复原。奇怪的是,她再也没见到孟庭西。
宋祈为她削苹果,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宋云想要发笑。但是,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却让她笑不出来。他的手比四年前粗粝太多,是因为四年前他接下了她手中未完成的规划吗?
宋云曾经野心勃勃,对“刑道堂”作出了严格的规划,但是,遇上那个人,让她萌生了换一种方式生活的希望。她没有想到,小祈会留下来,苦苦坚守,实现了这一切。
“小祈,谢谢你。”
宋祈将苹果递给她,眸子里有着不满:
“宋云,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感谢!”
从四年前选择坚持走这条路开始,他想要的,只是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他能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然后一起回到“刑道堂”,看看他用四年生死相博为她打下的江山,让她知道,四年后的今天,他是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