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一然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值得让杨洁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宣告离开。
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回忆着所有还能记得起来的环节,仔细斟酌,企图找到些许突破,却始终没有思路。杨洁则把话剧组其他人聚拢起来,大笑着聊天,仿佛生怕亓一然听不到一样。
她仍是快乐的,她原本就该是快乐的,只是这快乐不再是属于他的,而是因为证实了能够激怒到他,她才快乐。
她细数着他的与众不同,学着他的方式,指桑骂槐的逐一打碎,发自内心的大笑,发自内心的嘲笑,把他的骄傲和自尊都埋入土里,观察着他的仍旧面无表情。
当其他人也对她的快乐渐渐表现出疲态后,她才知道该适可而止了,缓步走到亓一然身旁,学着他的方式,看着别处轻声说:“我讨厌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亓一然仍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仔细回想着可能出错的环节,想不出来,只能再着眼修补计划,努力挽回这局面。卢强缓步挪过来道:“一然,她们说白羊座的男生都是性爱机器。”
卢强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自己最近是有些内心躁动了,尤其是闻到杨洁身上的体香时,下腹的原始冲动就抑制不住。
意识的克制和身体本能是两个概念,到部队大半年了,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体验鱼水之欢。凭亓一然的自我克制能力,坐怀不乱他是能做到的,也确实做到过,不想要的就是不想要的。可另一句话是,想要的总归是想要的,他想要她,想要杨洁,他知道的,从跟李潇逸讲出分手之前他就知道了,他看到杨洁就会情不自禁,这份原始的占有欲是源自内心深处的,而这份占有欲在此之前是只属于他的女人的,只属于李潇逸的。
他已经尽力在克制了,可还是被杨洁发觉了。
怪不得赵嘉怡会突然这么积极,原来是把他也当成精虫上脑之流了。
经过排练厅那一吼后,亓一然身边突然又多出许多关心他的人来,以前那些追求杨洁的男兵一批接一批的主动来找亓一然,带他打球,带他打牌,带他散心。陆博和松平更恨不得把他围起来,围在一个堡垒里保护起来,生怕别人动他一丝一毫似的。
亓一然没有心情去细想周遭这些暧昧的变化,仍是平静的处理着日常琐事,默默的修补规划。好在,她闹归闹,还没有把其他人完全牵扯进来。
只是每到清晨打扫卫生区的时候,亓一然都会觉得格外寒冷,冷到身体打颤。松平看出他的异样,跑来关切,亓一然诧异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几天很冷吗?”
这一问把陆博和松平都问的惊讶:“不冷啊,是不是你的错觉啊?”
亓一然轻轻摸了摸松平和陆博的手臂,惊的他们大呼起来:“我操!好冷!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凉的?”
亓一然也觉得诧异:“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自己是冷的?”
陆博下意识的往女兵班的卫生区望了望,不远处,杨洁正注视着这一切,窃笑着,开心着。
这几天,亓一然身上每天都是这样冰冷,也没有其他什么不舒适的感觉,只是觉得通体冰凉,不管是正午还是晚间盖上被子,都是冷。冷着冷着,也就习惯了,倒是别人,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时仍是会惊叹:“你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也只能无奈的笑笑:“谁知道呢,丢了魂儿了罢。”
这天搞体能的时候,亓一然又被一堆人软磨硬泡去打篮球,为首的,就是殷航。
殷航这几天一直在亓一然面前刻意寻找存在感,往常休息的时候,大乒乓球室基本都是被潘岳和亓一然霸占的,可这几天殷航好像从机关回归乐队了一样,总能看到他抱着吉他杵在那里,反反复复只弹一首陶喆的《普通朋友》,看到亓一然到了,一定会拉着他做自己的听众。亓一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这是杨洁的一手安排。
可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一起去,她在测试他的心意,在寻找爱情存在的证据,而他仍在竭力护送她离开这里,离开乐队,离开这个腌臜的、风雨飘雨的是非之地。
如果不考虑爱情,军乐队是个人间天堂一样的地方,可既然爱了,就一定要护送她离开,亲手护送她离开。而且,绝不能被别人看出来他的意图,不然一定会有变故。
打篮球的时候,殷航自告奋勇一定要跟亓一然做队友,还拉着水平相对较高的张王雨和杨飞鹏,两队的人都刻意在为亓一然制造出手机会,他却总往别处传,连打几场都输了球,把队友们急的直骂对方没有眼力劲儿。
带回后,亓一然到三楼抽一根澡前烟,殷航跟了过来,忙给亓一然打火:“怎么一点儿干劲都没有啊,真是这辈子跟你没有过默契呀!多好的出手机会,出手了咱们就赢了!”
亓一然缓缓吐着烟:“赢了又怎样?输了又如何?大家开心不就好了。”
“好忧伤......”
“不是我忧伤,是你听的忧伤罢了。”
与李潇逸分手后,充足的电话时间一时没了安排,说好了退伍之前互不叨扰的。亓一然想起一个姑娘,一个随时都能让他感觉温暖的,连名字都很温暖的姑娘:“喂?阳阳,是我,老朋友亓一然。”
“一然!天哪!真是你吗?你给我打电话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的,不过给你打个电话而已。”
“听说你去当兵了?还是文艺兵!我的天!你还真是无时不在创造精彩的人生啊!”
“没有的事,机缘巧合罢了。”
“等等,你大老婆李潇逸呢?怎么没跟我家姐姐软语温存,倒想起我这个备选人员了?”
“什么话!什么叫备选!”
“开个玩笑啦。话说回来,又分手了?”
“瞒不过你。”
“我懂了,看来我的机会又来啦!等你两年,回来跟我,如何?”
“别闹,就是一时想不起还能跟谁聊了,就想起你了。”
“看来我还是第一人选嘛!那个,我斗胆问一下,你这个号码,我可以打过去吗?”
“可以!但是不许打,这是电话房的电话。”
“这样啊......那......”
“先这样吧,我会不定期给你打过去的,可以么?”
“嗯!听你的!我等你电话!”
“谢谢......”
“又说这种生分话。”
“挂了。”
“好。”
挂下电话,亓一然盯着电话本,刚想发会儿呆,殷航轻轻拍了他一下:“一然!跟哪个小妞讲情话呢?”
“一个朋友。”
“女朋友?”
“不是,就是个朋友。”
“你女朋友呢?”
“我哪儿还有女朋友了!”
“哦,那就好。”
“什么?”
“没什么,一起找潘岳唱歌去吧!”
“下次吧,今天没心情。”
亓一然说罢放好电话本又独自来到炊事班后头那块空地抽烟,仔细回想着那晚的梦,企图从中找到些许提示,却总也没有思路。再回想她每次看到自己手上仍带着那块手表时都会得意的一笑,蓦地觉得愤怒,由衷的愤怒。
罢了罢了,做什么计划,护她什么周全,不要了,扔了,撇清关系一了百了,从此轻松自在,仍是个闲云野鹤。想到这里,亓一然把手表往那块空地上一丢,啪的一声落入草丛,遗失在了那片枯朽的植被里。
回到班里,又是一堆老兵围坐在二班谈天,看到亓一然进来,忙都让座,亓一然连连推辞:“这算怎么个说法?一堆老兵给我这个新兵蛋子让座的?使不得使不得!”
张王雨看到亓一然左手上空着,问道:“一然,几点了?”
“不知道。”
“你的手表呢?”
“掉沟里了,不想捡,丢了。”
“我去!掉哪个沟里了?你不捡我捡啊!”
“洗手间,你去掏吧!不怕脏的话。”
“哪个坑?”
“忘了。”
“你这......”
亓一然手表丢了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了,连队长都会趁亓一然站队值时微笑着试探他:“一然,几点了?”
“抱歉队长,手表丢了,我也不清楚时间了。”
“丢了?真丢了?”
“队长,您这话问的蹊跷啊。”
“是哦,哈哈,丢就丢了吧,再买一块就好了嘛!”
“下次外出的时候看看吧,兴许还能碰到一眼就喜欢的。”
队长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亓一然的肩,意味深长道:“能找到的话就去找找吧,没那么容易就丢了的,那可是拿钱买来的,不是凭空就有了的!”说罢起身离开了。
这几日,亓一然已经忘记多少次多少人跑来问他时间了,仿佛大家都知道他的手表没有丢一样,尤其是女兵和三班的男兵们。
连他自己也犯了嘀咕,于嘉熙像是被谁指派了一样,没多会儿就又跑二班来问亓一然时间,问的烦了,亓一然直嚷他:“都说丢了丢了,你怎么回事啊!还跑来问啊问的!我没有手表了!手表丢了!我上哪儿看时间告诉你去!”
于嘉熙却坏笑着拽拽他的衣角:“那就去找找嘛,兴许还能找回来呢,大几千块买的哎,说丢就丢了,不会心疼么?看在钱的份儿上,再去找找嘛。”
于嘉熙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亓一然,怎么着也是自己的血汗钱买来的,再去找找吧。他抽空又独自来到炊事班后头那块枯草地里,回忆着自己丢掉手表的抛物线,随手一扒拉,一下就看到了那块明晃晃的劳什子。
只是,它的样子倒不像是被随手一丢到这儿的,而像是被谁安放好了似的。
这时亓一然才想起来,炊事班后头这一大块草坪,是三班的卫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