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山家,张万山在楼上同张仁宝下着棋,张林峰在前面守着店,何金针和卢春燕在后堂厨房里准备着年饭,俩婆媳煲肉的煲肉,做果哩的做果哩。(果哩,地方方言,修水人简称于‘哨子’)
今天中午,何金针的两个女儿和女婿是要带着外甥们回来过年的,因为今天也是她们父亲张万山的生日。
婆媳俩正忙着,张贵生走了进来道:“你们这是忙着准备过盛年啰。”
何金针笑笑没有搭话,卢春燕道:“贵生叔来了,快坐,盛年在你处哦。”说着搬了张凳子让张贵生坐下,转身泡茶去了。
何金针知道张贵生是来问马钱的,心里正七上八下着,身上放着的一些零用钱,早被她全都搭在马身上了,店里的钱被老头子掐着,没有一时半会她是掏不出来的,想问媳妇先借些,知道这小妮子已经是不安好心了,丈夫和儿子这些年来都在反对着她买马,都是这小妮子给挑唆的,换作以前借这两人十个胆,也是不敢公开跟她做对的了。
张贵生接过卢春燕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道:“明年写单这个事,不知道地方上有没有人肯接手的,我还真不想写了,操心呢。”
卢春燕正要搭话,何金针拿着她往厨房外的内堂里走去了,何金针道:“有没有钱呢,这老蹄子是来结钱的,我最后一期的马钱还没给呢。”
卢春燕道:“欠多少呢?”
何金针道:“四百元。”
卢春燕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多啊,妈,你买得也太大了。”说着声音也无意识的提高了几倍。
何金针赶紧堵住了她的嘴道:“小声点,你到底有没有钱呢?”
卢春燕道:“我一下子那来那么多的钱,你儿子还在外面欠着帐呢,你就不能为他想一想么?”
何金针道:“不愿意就不愿意,给谁掌脸呢?”
卢春燕道:“我身上就五十元钱你拿去。”说着往口袋掏去了。
何金针白了她一眼,叉叉的笑着出来了道:“你不写单那个写单啰,明年我还是要买在你处的。”
张贵生道:“没什么好写的,马钱不好收啊,欠的人太多了,原打算写写单,能挣上几个轻松钱,却还过得一年比一年紧了,我老婆子笑话我是一年活得不如一年了呢。”
何金针把推钩上的肉取下,换了锅鸡汤上去,拿过墙面上的砧板搁在了灶上,提起火坑边的铜壶,往大锅里筛了些水,又在墙角的水缸里舀了些冷水进去,拿过砧板来刷了刷道:“又有几个人欠着你的钱了,我也是期期付清了的,偶然欠着你的了,也没拖过你一年半载的,还不是三两天的就给还了。”边说着边从炉罐里(煮饭用的炉具)掏出两个腊肉骨头来,放在砧板上剖着。
张贵生道:“只是你罢了,你一家人爽快着呢,是欠不住人家钱的。”
何金针得意的笑笑道:“那倒是。”
张贵生又叹了口气道:“哎,你不做我们这一行,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难处…。”说着眼睛瞪上了推钩。
何金针暗想,这张贵生是打算赖在这儿不走了,万一被老头子知道,又少不了一顿挨刷,近两年来老头子看钱是越发的看得紧了,心里想着怎么打发了张贵生走,才好不让老头子知道,边想着边把剖好的骨头搁到了一边,向门外叫唤道:“子韩,轩轩回来啦,子韩……”见没人回答,搁下油溜溜的菜刀,伸出头来往门外看了看,那里还见两个孙儿的影子,于是转过身来对卢春燕呶了呶嘴道:“去看看那俩个野小子跑那去了,叫了他们回来罢。”卢春燕走了出去,往厨房后面的大道上寻去了。
四岁的儿子张子弦和六岁的儿子张子韩,跟一帮十来岁的小孩,在上屋的屋堂里玩着鞭炮,一伙小孩正放得不亦乐乎,大的听到卢春燕在叫着他,牵着小的出来了道:“妈,找我们有什么事呢,我和弟弟的鞭炮都拿给了明明在玩。”
卢春燕道:“哦,奶奶叫你们回去吃肉肉呢,快些回去罢。”说着抱起了个小的就走了,大的跟在了后面。
何金针切了块肉往张贵生嘴里送去道:“厨房千香万香,不如砧板上的肉香,吃一块呗。”
张贵生看着何金针油腻腻的手,本能的向后仰着道:“嘿,你这是……”何金针不由分说就往他的嘴里塞去了。
张贵生边嚼着肉边笑着道:“我还是小孩子啰。”
何金针道:“我老头子最爱吃砧板上的肉了,现在在楼上下着棋呢,懒得叫他了。”
张贵生嚼着把肉咽了下去道:“别说,这砧板上的肉还真香,难怪老辈人都这样说的了。”
何金针笑笑没有说话,见两个孙儿进来,往他们嘴里各塞了一块肉,卢春燕把小儿子放了下来,继续搓果哩去了,何金针拿过两个剃过肉的骨头,放在了两个孙儿的手上,小的张子弦嘴里裹着满嘴的肉,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道:“奶奶,明明哥哥在帮我放鞭炮。”
何金针道:“哦,别调祸啊。”说着又推着两个孙儿出去玩去了。
卢春燕在后面喊道:“冷不冷,冷先烤烤火再去。”
大的张子韩道:“不冷,我去明明家烤火去。”说着俩兄弟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跑去了。
卢春燕道:“跑慢点,招呼些弟弟。”又边同着张贵生道:“贵生叔,中午就在这吃饭吧。”
张贵生道:“不了,我还要到几家呢。”转头对何金针道:“燕姑是个好姑娘,不搓麻将不打牌,又热情贤慧得好。”何金针笑笑还是没有说话。
卢春燕道:“贵生叔,又拿我打趣了不是。”
张贵生道:“燕姑这张嘴啊,说你好话也是我好歹不是了,好吧,不说你了。”继续同何金针道:“明年都换码子了,你这蓝波还包不包呢?”
何金针道:“我还是要包下去的,否则亏了的钱问谁要去,还得在马身上找回来的。”
张贵生道:“不是我要说你,你买马也是没个准则的,明年莫要这样买了,我们也快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年轻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别落得让后辈人嚼舌根去,我媳妇早劝我别写马了。”
何金针道:“大家不都在买么,我们这个穷沟沟里不靠买马挣点钱,能有个什么出路呢。”
卢春燕往何金针洗过砧板的大锅里添了些水,把搓好的四笼果哩架了上去,接过话来道:“包波是切莫包了,也不见有人靠买马能发了财的,操个重心没个重用。”
[作者:晏禧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