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还在继续。
对乌特商店老板来说，这的确是噩梦。
他那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单薄如纸的身躯，颤抖的好像要掉落的叶片。
他跟在我的身后，我的右手握着弓箭箭柄，左手摁在弓箭箭囊上，箭矢的尾羽刺挠着我的掌心，我故意那么做，好让精神更加集中。
毕竟在这混混沌沌的夜里睡着，可是件危险的事情。
“你受伤了。”乌特商店老板颤颤巍巍说。
我点头，但没有说话。
乌特商店老板抿下了一口口水，又说：“听说被丧尸咬到或者抓伤，就会被感染。”
“嗯。”这次我嗯了一声。
“那我们要怎么办？”乌特商店老板的声音又朝着颤不成声的方向发展。
“先活着。”我相信我的声音很平淡，但我毕竟还是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乌特商店老板，说：“我们会有办法找到抗体，注射了抗体，我们就不会有事了。”
我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自信。
乌特商店老板的脸色在月光下泛着惨白，面无血色的盯着我点了点头，但他很怕，甚至用手拉住了我那已经惨败不堪的T恤的衣角。
“假如我变成了丧尸，你也变成了丧尸，我们还可以生活在一起……”乌特商店老板走在我身后，好久才用平静的语气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也还不错，至少你还在我身边。”
这是在这场浩劫一般的夜里，我听到的乌特商店老板所说的最平静的一句话。
我的心莫名其妙的失去频率的跳动了几下。
我停下脚步，乌特商店老板差点撞到我的后背上。
“我不想变成丧尸。你大概忘记了，我还要去找之棋。”我冷漠说：“过了今晚，我会离开乌特商店，去寻找抗体，镇上没有，城市的医院里，或许应该会有。”
“我也去！”乌特商店老板几乎没有犹豫的喊出来：“我要跟你一起。”
我回头望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露出点不屑的笑容说：“你舍得放弃你的乌特商店了？”
乌特商店，是他发誓一辈子要守护的东西，好像比他身体里那颗心脏还重要，如果不是丧尸打破了门，他是死也不会离开那商店半步的。
好像他是一棵树，树根生长在乌特商店里，他没法走。
冰冷月光下的乌特商店老板脸色惨淡，刚才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一抹决绝在这时候彻底消失殆尽。他的眸子变得浑浊不堪，好像是被沙子磨花了的玻璃弹珠。
我不再看他。
“至少要先过了今晚再说。”我说。
邓叔叔一伙人，藏在小镇唯一的中学里。
他们运来了很多大理石块，来源是附近村落里的采石场。他们把学校的宿舍垒造的宛若中世纪的结实城堡。
我去过一次，在我看来，比起城堡，那里简直像是狗窝。
大块厚重的大理石石块，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里面用三合板隔出了几间小号的房间，简陋的像是难民营，或许实际来说，那就是难民营。
我跟乌特商店老板缓慢的朝着那中学挪动。
身上淌着的鲜血味道，吸引着丧尸源源不断的围过来。
我的箭矢射出去，有的会被收回来，但有很大的一部分，卡在丧尸骨头的缝隙里，即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拔出来，只得放弃。
一路走到小镇学校的时候，我箭囊里的弓箭，只剩下不足十支。
小镇中学的教学楼，在这黑洞洞的夜里，好像一只矗立着的巨型怪兽，从这怪兽的嘴（破败的中央大窗）里，散出野兽的嚎叫声。
学校的残垣断壁里，散布着腐臭的尸体。
我大概记得，第一波僵尸涌入这座小镇的时候，这所高中成为了战场，数以百计的孩子死在那场跟丧尸的战争里去，留下的是很快腐败的尸体，甚至尸块。
这里是重灾区。
甚至空气里都弥漫着那种死亡的气息。
我跟乌特商店老板绕过教学楼，沿着那条沾满血迹但如今却看不到鲜红颜色的青石板小路，到宿舍楼去。
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宛如城堡的违规搭建。
在门口，有两个人站岗。手里握着尖锐的尸块。他们望着这边，但距离很远，叫他们没办法看的清，于是就发出尖锐的喊叫声：“有丧尸过来了，快砸！”
乌特商店老板下意识的躲在我身后。
我架起弓箭，用同样大的嗓音回喊：“我是苏佳政，让邓叔叔出来见我。”
“是苏家的女儿。”
“我去叫邓大哥，你在这守着，别让他们进来。”
黑暗里，两个人影窜动着，动作诡谲的像是盯着鸡的黄鼠狼，然后，其中一只黄鼠狼转身钻进了它的洞里。
“他们会杀了我的……”
乌特商店老板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我的心里有些难过。
黄鼠狼带了其他黄鼠狼来。
我看到的是邓叔叔。
邓叔叔有些谨慎，他喊着：“小佳政，你先放下手上的武器，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来聊。”
我放下原本架着的弓箭。
邓叔叔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我身后的乌特商店老板，却是更加紧张。
邓叔叔走近我，我看到他的胡渣，好像贫瘠土地上为数不多显得突兀的玉米架子：“小佳政，现在这时候，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我跟他要在你们这里住一晚，明天走。”我简单直接的说。
邓叔叔望了一眼我身后的乌特商店老板。
他身后的两个人，眼睛里散发出野兽的光。
这目光我很熟悉，在这个时期，每个人都可能随时会变成野兽。
“收留你，是我该做的。我跟你爸爸，可是很好的朋友。”邓叔叔玩味说：“但老吴不行，他是个畜生，我们不但不能收留他，还得杀了他。你别保护他，让我们杀了他，别说这一晚，就是永远住在这也绝无问题。”
我皱眉，有些厌恶眼前的邓叔叔。
“这不是祈求，而是交易。”我说。
我感觉到乌特商店老板抓着我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还带了些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