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月色如洗,突然一片黑云毫无预兆地挡住了月光,大地一片凄冷。
“将军,南陈皇帝年事已高,近又身染恶疾,怕是时日不多了。”书房里,翠盏灯燃着昏黄的灯光,年轻的骁骑营统领沉声说道,坚毅的面庞上显露着些许企盼的神色。
百里嵩闭着眼,靠在貂皮软椅上,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搭在膝盖上,正有节奏地敲击着。
沉默良久,沉如洪钟的声音响起,“松南,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肩边绣着金銮鸟的将领愣了愣,似有不解之色,“松南自十三岁从军以来,就一直跟着将军,如今已整整十年。”
“十年了也不短了,你可知在军中多言可是什么下场?”百里嵩的眼睛突然睁开,眸子中爆射出一道精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
书房里似有狂风卷过,陈松南登时单腿跪地,低着头,沉声道,“属下知错!”后背此时已被汗浸湿。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为人臣子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想臣子该想的,做臣子该做的,说话自然要说该说的。”百里嵩神情淡然。
“南陈皇帝不久就要驾崩,那个**老儿皇子众多,势必要掀起一场争夺的腥风血雨。我明白你的意思,如若大秦去插一脚,支持哪一个皇子都会从中得利。但是,南陈混乱,我们大秦未必就不混乱,皇上刚登基不久,就把朝中根基清洗了一遍,此刻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步错了都会酿成大错啊!”
狂风卷袭着从窗外刮过,灯光明暗不定,灯花微凉,年轻的将领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最后又归于平静。“将军说的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百里嵩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眉头紧锁道,“如今大秦情势也不容乐观,本来天下人对弑兄夺位的行径就颇具微词,林德甫一家被斩更是让皇上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皇上毕竟还是太年轻气盛啊!”
陈松南沉思片刻,眼神微闪,“将军,最近景王那边好像有点动静。”
百里嵩神情平静,似是早已料到了一般,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景王最近开始广纳贤才,招揽门客,如今可是连鸡鸣狗盗之人都敢招纳其中了。”年轻的将领笑着说道,神色里略有轻蔑。
突然,寂静的书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急匆匆地赶来。
“开门,我要见老爷。”一个如水般温柔的声音传来。
门外小厮看着夫人,神情有些为难,老爷说过他议事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可是要进去的是夫人啊。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夫人,老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百里嵩皱了皱眉,夫人这时候跑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书房内的声音传出来,小厮不禁松了口气,开门让百里夫人进去。
陈松南见状,连忙拱手退了下去,“将军,属下先行告退。”
百里夫人裙摆微扬,踏步走了进来,看着正要退出去陈松南,对他点头笑了笑。
百里嵩脸色有些阴沉,“夫人有何事?”
百里夫人刚想直奔主题,看着丈夫不善的神色,到口的话突然又咽了下去,不禁嗔道,“对下属就和和气气,对我就横眉怒目的!”
闻言,百里嵩不得苦笑,“夫人,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对你生气呢。”
百里夫人神色渐缓,走到一旁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清澈如水的眼眸看着百里嵩定定道,“不管你对军营里多上心,家里人的事你总归是要关心下的,”
“我瞧着越儿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定是为你让她进宫一事烦心。她身子刚好,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百里嵩神色突然又变得阴沉下来,“夫人,越儿进宫对百里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百里夫人看他不答应,心中一痛,神情激动地站起身,“你若再叫越儿进宫,我便第一个不答应!”
“夫人,你别激动,别激动。”百里嵩一看她激动,头都大了,连忙起身扶着百里夫人,生怕她又晕倒。她身子向来不好,一激动就容易犯头晕,根本受不得什么刺激。
百里夫人见他如此,心头一喜,顺势就倒在那个硬实的怀里,脸上却仍旧嗔怪道,“进宫之事,你休要再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送进宫了那我不就见不到了。”
说着神色黯淡了许多,“宫里就像一个牢笼,进去的人都被困住了。你看你妹妹,那时风光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百里嵩眼神闪烁,神情复杂。百里无双虽得睿宗盛宠,但是性格嚣张跋扈,锋芒毕露。那时风光无限的她现在落的个被禁足在静心寺的下场,也正是因为百里家在宫中的势力衰败,他才那么想让百里越进宫。
“进宫这件事是肯定的,百里家在宫中必须要有一定势力。”百里嵩沉吟道。
百里夫人神色大变,瞬间从他怀里跳出来,刚准备开口,就只听他继续道。
“让红叶代替越儿去吧。”风声呼号,突然低沉的声音混杂在风中令人听不清楚。
百里夫人愣了愣,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百里嵩,眼里突然涌出一层晶莹的泪花。
男人沉默片刻,一双大手揽过百里夫人的肩头,摇头叹息道,“我们欠这个孩子太多了啊!”
怀里的百里夫人把头抵在男人坚硬的肩胛骨里,无声地啜泣着。
那个北风呼啸的夜晚,路上空无一人,冰冷的馒头滑落在脚边。红通通的小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它。身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破烂的秋衣,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十几年前那小小的身影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