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当朝权贵骠骑将军的女儿杀人了,众人纷纷来看好戏!一时间,各种悱恻莫名的目光全都聚集到百里府!
百里府外,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要见百里将军!”
“交出百里越!”
“我兄弟不能白死!”
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群情激奋,唾沫横飞。烈日炎炎下,摩肩擦踵间,众人都兴奋异常。
跪在尸体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声泪俱下,满含痛惜地看着尸体,就差伏尸大哭了。没人发现他朦胧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精光。
“不瞒大家,我兄弟几人从苏北赶来都城,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没想到我兄弟就平白无故被那个女人砍断了手腕……那女人心狠手辣,还在剑上抹了毒……可怜我兄弟一条性命啊……”说着中年男子又抹了把鼻涕眼泪,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是和死去那人无任何关系的人,此刻都感受了一种“正义”的力量。对他们来说,群体就是正义,数量就是道理。看着中间躺着的那具尸体,众人更加理直气壮,叫喊地愈加卖力。
守卫的士兵牢牢地堵在大门口,看着众人声讨的场景,只觉心惊肉跳,额头上止不住地冒汗。
渐至正午,一轮毒日高悬在明晃晃的天空之上,带着审视的玩味俯瞰着整个大地。树叶被晒得失去了水分,蔫在树枝上。热浪翻滚着坚持不懈地对众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众人只觉得口干舌燥,气势显然没有之前足了。
“诸位若是不介意,不如进来喝杯茶消消火?”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之际,听到耳边传来犹如泉水般清冷的声音,不觉精神一振。看向发声处,又觉眼前一亮。女子一袭白衣,动若翩跹,五官精致,眉眼清冷,举手投足间尽显淡然气质。
中年男子看见林千陌出来,登时眉头一拧,怒声叫道:“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别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我兄弟尸骨未寒——”
“既然你兄弟尸骨未寒,为何还要让他的尸体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你真的是在为你兄弟着想吗?”林千陌冷冷打断他,厉声问道。
众人一愣,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登时好像闻到从尸体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不禁皱眉掩嘴,尸体怕是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男子脸一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嘴,愣神间只听人群中一个声音“我们就是来讨一个公道!”
“对,我今日就是来讨公道的!不能让我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说着一把将遮掩尸体的白布掀开,登时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露了出来,手腕处一片青黑,有蔓延至全身的迹象,引得周围人一阵唏嘘。
“你是说我杀死了你兄弟?”林千陌黑眸微眯,寒意深深。
张口闭口一个兄弟,倒叫她怀疑这人是故意跟死去那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就是你!你一剑砍断我兄弟手腕,还在剑上下毒,我兄弟就是被你毒死的!”中年男子双目紧紧盯着林千陌,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无数幸灾乐祸的目光集中在那个白衣女子身上,都想看她这个名门千金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有证据?”女子声音清冽。
“仵作说确实是因为伤口有毒才致命的!”男子理直气壮。
“既然伤口有毒,那为何今日才毒发身亡?”女子淡淡反问。
众人突然也觉得奇怪,都这么多天了,如果中毒了的话,那人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男子微愣,强作镇定:“谁知道你下的是什么毒!之前可能我兄弟并未察觉……等到毒发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日他非礼我侍女在先,后来又想非礼于我——你可知道对皇室宗亲不敬是什么下场?”林千陌淡淡笑道。
原来这大汉还非礼了百里家的人……
难怪了……
死有余辜吧……
下面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哪里是皇室宗亲了?!”男子声音虽怯弱了些,但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和百里家对着干的下场他不是没想过,但法不责众,只要大家站在他这边,他就不相信百里家能一手遮天。况且一想到自己也已经走投无路了,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死去的“兄弟”来狠狠诈他们一笔!他就是赌一把!
“百里无双虽现在遭通缉,但她是睿宗的宠妃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只要她一天不死,那百里家就还是皇室宗亲,对百里家不敬就是对皇室不敬,相信就算我真的取了那人性命,皇上都不会说什么——”林千陌虽面色平静,不过她也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皇上巴不得她去死呢,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打击她的好机会。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众人瞬间噤声,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女子,都有些惧怕。刚刚那腔热血好像瞬间被一个叫做“身份地位”的冷水给浇灭了。
是啊,她出身名门,身份地位自然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比的。
大官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情他们见的多了,但是没有一人像她这般坦率……
莫非真的不是她做的?众人暗自揣测。
女子眼神环视众人,冷哼一声,对那中年男子道:“今日你兴师动众,又一口咬定我是罪魁祸首,不管我说什么,你们怕是也不会相信。不过我林——百里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确实断了他一只手腕,但是他被毒死跟我毫无关系。”
看林千陌几句话就想撇开责任,男子有些气急,高声叫道:“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你想要什么交代?”林千陌唇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
不出她所料,这群人想用这件事破坏百里家的名声,然后从中榨取好处。既然他们想要好处,那她便给他们。
“那——那要看你怎么交代了——”男子听出来林千陌的意思,眼睛一亮,舌头都不利索了。
“虽然他不是我直接害死的,但也是因我而死,除了为他处理后事,”林千陌缓缓开口,“按理说我应该赔偿他的家人,但既然你们是他同乡,那便赔偿给你们吧,至于其他人,天气炎热,不如进来坐着喝杯茶再走?”
和那男子同乡的几人不禁喜形于色,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成堆的银子,一时间也没人关心那具尸体和杀人凶手是谁了。其余众人倒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一听到有免费的茶水喝,不禁有点心动,但是又碍于百里家世家大族的身份,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
“百里小姐好爽快!”
人群中发出一声赞叹的声音,众人闻声纷纷望去,只见一名中年大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眼神清澈,视线落在白衣女子身上,暗暗惊叹。
林千陌笑眯眯地点点头,示意他进去,“请!”
一看有人开头,余下众人也心痒痒。
“百里小姐,我也去!”
“还有我!”
“百里小姐有酒吗?”
“哈哈哈哈哈……”
……
没过一会,围在百里府外的众人悉数进去,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没想到不仅看了场好戏,还有免费的茶水喝!真是赚了!
百里府外一棵参天古树上,白衣男子身形隐于其中,见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禁一阵惊艳。
好一个威逼利诱!
先用质问扰乱对方心神,后用身份地位上的优势威慑众人,最后再抛出**。一切做的是那么顺其自然合情合理,简直让人找不出一点破绽。一场危机就这么轻易地被她化解,甚至还博得了众人称赞……这个女人不简单哪!
突然,额头上冷汗涔涔,要是娶了这么厉害的女人当王妃,那他的压力岂不是会很大……
忙活了半天,这场危机终于完满解决。林千陌皱着眉,揉着肩,托着沉重的步伐回房。做事做全套,刚刚除了亲自斟茶倒水,她还装模作样地喝了几杯酒……出乎她意料的,百里越的酒量竟然十分好,在座的众人无不惊叹……此时的林千陌还不知道她这小小的一个举动会对未来产生多大影响……
“本来还想去给你救救场,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嘛……”
百里连城迎面走来,皮笑肉不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在林千陌看来分外猥琐。什么救场,明明就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吧!
“放心好了,既然说了不会连累百里家,我一定会信守承诺!你也无须时时刻刻注意我了!”林千陌冷冷地看着他。
百里连城愣住了,脸色渐渐阴沉,这个不领情的女人!
“漠北之事,你可别忘了!”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林千陌扶额,一脸无奈……她不想去漠北啊!
百里嵩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林千陌那边的动静,见她处事不惊,镇定自如,硬着的心肠突然一软,本来打算她应付不了就亲自出马……却是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处理地这么好,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年纪轻轻能有这般头脑,可惜却是个女儿身……”
百里夫人脸色一变,嗔怒道:“怎么,一个儿子在军中还不够,还想让女儿也去?”
“我说越儿性子怎么这么倔,原来跟你这爹是一样的!”
百里嵩老脸一红,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
若非越儿是个女儿身,他还真想让她从军呢……
云儿小脸上全是泪痕,看见林千陌回来了赶忙擦干眼泪,哽咽道:“小姐,都是云儿连累你了……”
林千陌看她内疚的样子,不禁有点心疼,宽慰道:“没事了,都解决了——”
“真的?”云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破涕为笑。
“不过是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再趁机给他们点好处,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要来为那人伸冤么?不过是借机捞一把罢了,我何不遂了他们的愿!”
“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视线突然转向那把银白色的剑,“云儿,你明天找人验一下那把剑,看是否真的淬了毒。”
“是!”
黑眸微眯,晶莹如玉的脸上顿时阴沉一片,“如果剑上真的有毒的话……那新账旧账就一起算吧……”
是夜,陆家商会,几个黑衣探子跪成一排,纷纷报告最新消息。
“启禀大人,城西那边又发现了半路就消失的马蹄印……”
“启禀大人,外面没有百里家的负面消息,反而盛传百里三小姐平易近人,豪爽大方……”
“启禀大人,景王车马已经从苏北动身了……三日之内应该就能到达都城……”
……
每天,不计其数的消息汇聚到陆家商会,即使再隐晦的消息都不可能逃得过陆家遍及全国的眼线。
位于上座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有百里无双的消息了吗?”
下面探子齐齐摇头,按理说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的,除非是她死了……
“爹,城西那边……”年轻的少东家眉头紧锁。
“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们陆家来操心,我们只要注意好动静就行”,陆空山眼睛微眯,抿了口茶,“你还是多多拉拢下百里家女娃娃吧,这丫头有点头脑,倒是可以当陆家主母——”
“可是百里家现在处境糟糕,若是娶她,未必会对我们有多大好处。”陆夜白面色如常,沉声说道。
“陆家家大业大,需要靠他们家么?”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淡淡说道,“我是看上了百里越这个丫头,才这样跟你讲,我只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一袭黑衣的男子愣了半晌,看着陆空山颇有深意的目光,只觉心中一紧,沉声说道:“孩儿不知——全听爹爹吩咐。”
“好,你没事倒可以和她多亲近亲近。”
“孩儿明白。”男子声音清冽,气质温润如玉,只是灿若星子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