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历四百八十三年春,苏北平原旱灾严重,目之所及,土地干裂,一片荒芜,大批商贾囤积居奇,借机抬高物价,居民抢购米粮,饥民流离失所,一时间苏北秩序大乱。景王爷散尽家财,为民筹资,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世人皆称颂其乃当世之英杰!
四月二十七日,金梧宫圣谕,封景王为济北王,择日启程进京述职。
四月二十七夜,帝于摘星楼上为万民求雨祈福。
楼顶冷风凛冽,吹得紫金龙袍猎猎作响,更显得男子身材挺拔消瘦,脸似玄玉,眉清目秀,然而眉宇间隐隐有股不符合年龄的戾气。
“在这种关键时候插一脚,宫南宇,你到底什么意思?”年轻的帝王面向东方,眼睛微眯,眉头微微皱起。
“天佑大秦!”
“天佑大秦!”
摘星楼底,群臣跪伏在地,振臂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际。
海公公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底不禁微微湿润,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清秀女子的面容,陈年旧事齐齐涌上心头,最后汇成苦涩,愣神间怔怔道:“简直一模一样啊!”
“小女子名唤唐千圃,不知公子姓名?”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多少前尘旧事都化为飞灰,但那名女子的音容笑貌却一直弥留在心间,经过多少岁月斑驳都不失光彩。
饶是他对那名女子印象都这么深刻,更何况是那个人呢……
黑暗中,没有人听到这三朝“元老”的微弱叹息……
是夜,庆城的一处偏僻的巷落,传来一阵阵隆隆的鼻息。
都城的权贵们怕是永远不会想到,在这种连他们华贵马车都难以通过的地方,竟睡了二三十个人。这些人衣衫褴褛,横七竖八地躺卧在地,翻身间带出阵阵恶臭……
一个胡子拉茬的精壮汉子侧身躺着,眉头紧锁,皱成一个川字。听着周围人肆意的呼吸声,他忽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右腕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随便动一下,都会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愈合期间,伤口又麻又痒。两种痛苦交织而来,纵是平常再凶神恶煞,这时也难掩脆弱。
天气逐渐转热,这里尤其闷热,纱布上隐隐有黄色的脓流出,发出阵阵臭味。
不过是疼,不过是痒,这些他咬着牙就能忍忍了。只是……男子眼皮沉沉,头有点晕。
“咕……”
黑暗中,沉重的鼻息声鼾声中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那是来自腹腔的声音,男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已经几天没吃过饭了。
他和周围的人一样,都是来自苏北平原,那个旱灾极其严重的地方。此次来到都城,就是为了谋个生计。只是他还没有找到个雇主,手就被人砍断了。只怕没有人会雇用一个没有右手的人了……
一想起那日的斩手之痛,他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男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脸上表情疯狂而狰狞。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大秦的政治经济中心——庆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这日和往常一样,人们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并没什么不同之处。
只是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几个黑色的人影在庆城西门上方一闪而过,便不见了踪影。恐怕守门的卫兵都没有察觉,大秦赫赫有名的燕云铁骑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与此同时,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从金梧宫方向飞出,向着那遥远的西北振翅高飞,没过一会就消失在天际。
“老样子,从漠北方向来的人马一律截杀!”蒙着黑色面纱的带头男子神色郑重地对手下吩咐道。
“是!”
几个同样蒙着黑色面纱的男子重重点头。树木葱葱,几人身形如鬼魅,迅速翻飞在西城门外一片树林里。这里是西边到都城的必经之路。
“老大,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个男子身形顿了顿,停在一个树枝上,眼底浮现一丝担忧。漠北再怎么说也是大秦的一部分……
带头男子微愣,拧着眉头:“老四,权力即是真理——你我还没有资格去怀疑皇上的做法。”虽然他也曾经怀疑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追随那个男人。纵使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会誓死相随。
他并非没有底线——那个人的底线,就是他的底线。
老四脸色一变,终究是跟了上去,只是,那只沾满了漠北信使鲜血的手掌微微有些发颤。
四周十分静谧,晨光透过树枝打在地上,形成点点斑驳。几人隐在高处,收敛呼吸,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马出现在视线里,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途跋涉。
带头男子冷笑一声,对身旁几人做了个手势。
一瞬间,几个身影暴射了出去,手起刀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马上的人就倒在了血泊里。那匹枣红马还没发出绝望的嘶鸣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带头男子蹲下身,从血泊中那人怀里掏出一封信函,被鲜血染红的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男子看着信封上一个血红的“急”,眉头紧锁,手心竟然也微微颤抖。
常年冷漠的眼中突然涌现一抹担忧,心中微叹,希望那个男人是对的。
“你们处理好尸体,我回去复命!”话音刚落,矫健的身形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百里府中,一名身穿粉色衣衫的少女正神色匆忙地飞奔向一处院落,清秀的脸上愁云密布。一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场景,她简直快魂飞魄散了。
云儿红唇紧抿,眼中已是泪光涟涟。
她闯大祸了!
“小姐!不好了!”云儿失声叫道,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林千陌正坐在窗边看书,看到一向冷静的丫头如此冒失,心中一紧,“发生何事了?”
“那一日在街边非礼我的壮汉——”云儿顿了顿,头上冒出豆大的汗,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道,“死了!”
林千陌皱眉:“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的同乡将他的尸体都抬到府外了——”,云儿背脊冷汗涔涔,“医生说他是中毒身亡的。”
“他中毒与我们何干?”
林千陌越听越不对劲。她不过是断了那人一只手腕,绝不会致死,此人中毒身亡更是和她毫无关系!
“外面人说是小姐剑上有毒!”云儿扑通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小姐,都是云儿的错,云儿不该骂那些人……”
剑上有毒?林千陌大惊。
如果不是有人要陷害她的话,那就是剑上真的有毒。但那把剑是李慕白送给百里越的……想到这,女子心中顿时雪亮一片。
林千陌沉声道:“不关你的事,我们被人算计了……”
云儿吃惊地抬眸,眼中泪光闪动,分外可怜,“小姐——”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儿急促的脚步声,间杂还有妇人的哀求声。林千陌心下一沉,麻烦来了。
“看看你惯的好女儿!”一声暴喝在门外响起,百里嵩像一阵风一样推门而入,看见林千陌面色平静地坐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里似有怒火喷出:“你还在这里坐着,还不出去看看!”
还在军营里就接到家丁的信,说越儿杀人了,一开始他还不相信,快马加鞭赶回来后发现百里府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登时气的快晕了过去!
他在朝堂里已经如履薄冰,家里还被闹得鸡飞狗跳的!这个逆女今天敢杀人,明天是不是就要放火了!
林千陌看见百里夫人脸色惨白地像张纸,不禁心中一紧,“娘——你怎么起来了?”
百里嵩被她无视了,面色一沉,百里夫人被两个侍女搀扶着,一双手紧紧抓住林千陌,心急如焚:“越儿,赶紧给你爹道歉,”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道歉?”林千陌淡淡反问。百里夫人听了脸色更加苍白,头一歪,差点摔倒,边上侍女战战兢兢地扶住她。
百里嵩闻言更怒,这个逆女还不知错!
“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你今天能杀人,明天就敢放火,你这是要把你娘活活气死么!”百里嵩一双大手因震怒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下去,林千陌的耳旁突然像炸开了一个雷一般。一声轰响过后,整个房间里突然寂静地可怕。
云儿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突然整个人朝百里嵩跪爬了过去,声音哽咽:“老爷,不关小姐的事,都是云儿不好,要不是那日我骂了几句,那人也不会非礼我,小姐也不会断了那人手腕——啊——”
“不长心的狗奴才!”百里嵩气急败坏地将云儿一脚踹开,云儿胸口一紧,喉头一甜,竟呕出一口血来。
林千陌看云儿呕血,心中一紧,气急反笑:“爹爹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来此问责于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百里嵩面色一寒,这个丫头还真是要翻天了,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讲话!
“我只是断了那人手腕,并没有伤其性命,至于中毒而死,你去问问李慕白吧,那把剑是他送的!”女子冷哼。
百里嵩微愣,又是李慕白?怎么最近百里家出的事情都跟这小子有关?但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们百里家的笑话了!
“我不管李慕白跟你有什么过节,现在你必须马上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百里嵩面色阴沉。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百里家半分!”
女子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一袭白色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她倒要看看外面的人究竟将她说的有多残忍,有多狠毒!
不就是污言秽语,地狱她都下过,这点程度算得了什么!
“你别忘了你姓百里!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个决定都和百里家息息相关,你还敢说不会连累百里家!”
百里嵩对着那道身影怒斥,双目通红。明明做错了事,她还振振有词了!
四月二十八当天,几份内容一致的情报分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金梧宫中,男子看完之后一声冷笑,“你也有今天!看你怎么收场!”
荣亲王府,一位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摸着小胡子,摇着头笑了笑,“这个儿媳妇真是太调皮了!”远处剑眉星目的男子看着自家老爹,一脸无奈。
屋顶上,一身白衣的男子扑哧笑了出来,这个丫头还真是会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