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方苦口婆心,无非是叫默兼下次万不可在做什么冒险之事。怕只怕如默兼这样性情之人,断不肯听的。
默兼重重的点了点头,嬉皮笑脸的说道,“得妹妹这样关怀,默兼不知要说什么感谢妹妹才好。妹妹赶快进去,被你娘看见,她或许又要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和香菱姐姐。”说罢,挤眉弄眼的学着张氏素日里发脾气的模样,逗得黛玉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
默兼看着黛玉离去,揉了揉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胳膊。
昨晚上他半夜起炕,废了许久的力气,才抓到几尾大鱼。谁知看守鱼塘的人起来如厕,默兼便被发现了,匆忙之下卷起地上的鱼便跑。
那时生活贫困不堪,几尾鱼已是几顿丰盛的大餐。况不是逢年过节,谁又舍得下塘摸鱼吃?守鱼塘的男人自是舍不得,拿着鞭子穷追不舍的追在默兼身后。
好在是深夜,守鱼塘的男人不曾瞧清默兼的脸,在者默兼对周围的环境比较熟悉。背上和胳膊上虽被狠狠的抽了几下,但有惊无险的逃脱出来。脸上的伤便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荆棘刮到的。
这边黛玉把默兼送来的鱼打开,接过香菱手中的活,好叫香菱快快吃掉,以免被张氏夫妻发现。
香菱虽疑惑,黛玉不提,她亦不好问的。让她一人吃独食,香菱断不肯,非要黛玉同她一起,才肯吃。
黛玉无法,且含着泪把鱼吃掉。所剩的鱼骨头,黛玉便埋在树底下。
日复一日,默兼为了算准黛玉每日早晨几时起炕烧早饭,几时洗衣打扫庭院,起初几日,还不到三更便趴在墙头等着。
日久天长,黛玉每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往墙头瞄去,无不例外,不管是刮风下雨,雷打不动,黛玉皆会看见默兼如阳光般的笑容。
好几次黛玉告诉默兼无须如此,默兼笑回,“除了这几时空挡,默兼便无什么机会看到妹妹。”
黛玉无法,且得随默兼去。如此匆匆过去两年有余,默兼长高不少,模样也改变不少,一成不变的既是那温暖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
默兼之事,黛玉自是不会瞒着香菱。香菱和默兼也渐渐的熟悉起来。这日默兼趴在墙头,只见香菱,久不见黛玉的影子。
香菱手里拎着水桶,扭头看了看拐子夫妇的房间,把桶放在地上,跑到墙角,慌忙说道,“黛玉昨儿个受了寒,烧了yi夜,此时还发着烧呢!她又怕你久等着,让我一得空儿就让你回去。爹又不肯请大夫医治,娘也束手无策,默兼兄弟,你倒是帮衬着想个法子才是。”
默兼见香菱双眼通红,恨恨的说道,“从未见过这样狠心的爹娘,亲生女儿病着,竟不找大夫医治,香菱姐姐,你倒是放心,默兼一定会想法子,你等着。”说罢,便走了。
香菱抹了抹眼泪,对默兼生出一丝希望。
这张氏,因黛玉生病之事,和拐子又大吵了一架。拐子早已不是先时的拐子,因张氏谩骂听不下去,三拳两脚把张氏打个半死。一心希望黛玉快些死去,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香菱身上。
香菱做好早膳,端了碗稀饭送进房里给黛玉吃。
黛玉烧的满脸通红,见香菱进来,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可走了不曾?”
香菱点了点头,道,“我一出房门,就见他趴在墙头上,眼巴巴的看着我的身后。那时爹爹在院中,我不好说什么,等爹爹回房,我跑去告诉默兼你病了的事,默兼说,‘一切有他,’我只等着他想办法呢!”说毕,又抹了抹眼泪。
黛玉叹道,“你何苦又去为难他?他本是寄人篱下,你把我生病之事说与他知道,平添他担忧不说,万一他又像往常一样为了偷偷送我们一条鱼而被打的遍体鳞伤,你叫我心里怎生过意的去。”
香菱叹道,“倒是我鲁莽了。”
黛玉提心吊胆了一日,听不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悬着的心,稍稍的落了下来。
至夜间,方要睡下,突听隔壁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黛玉侧耳倾听,隐约听得一妇女嚷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我家并无什么人生病,他何须去你药铺偷药?”
又听一男人的声音回道,“谁知你们所言是真是假,那小子偷药,许多人亲眼目睹,你若不想把那小子送至官府,给我五两银子,这事就算了了。”
默兼的婶娘早已视默兼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寻个缘由打发默兼走,眼下有这样好的事情,又岂会放过?只听她冷哼道,“且不说他偷与没偷,真若偷了,你只管把他领去衙门见官,我也不管了。”
黛玉听到这里,伤心的呜咽起来。香菱跟着淌眼泪,自责的说道,“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那药铺的掌柜气呼呼的说道,“好,好!你即如此说,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便佛袖而去。
黛玉心里记挂着默兼,病的越发重了。
张氏被拐子打了一通,干瞪着眼瞎着急,也寻不出什么好法子。
香菱哭的死去活来,yi夜不曾合眼,反反复复的给黛玉擦身子。折腾了一宿,天刚破晓,黛玉方才睡下。香菱疲倦的去烧早饭给拐子吃。
拐子吃过早饭,张氏见黛玉烧的已经不像样子,对拐子好言相劝道,“想当初我把她拐来,虽说是要图她卖几个银钱,然她是还活蹦乱跳的。眼下她虽不能买卖,可谁说得清以后的事情?她这样标志的人物,就算留她到十八岁,也不愁无人买她。何况,我们出城之时,为着她,还花了二十两白银。你就这样让她死去,你那二十两,真真是打了水漂了。我也不敢妄想你请大夫医治,好歹你给我几钱银子,我去配一副药来给她吃。她若命大,自能保得平安。她合该去的,你我也尽了心,她也怨不得我们。”
拐子一想起出城之时花的二十两银子,便一阵心疼。思来想去,那二十两都花得,几钱银子就如何花不得?况黛玉花容月貌,待风波过去,旁的不说,廉价把她卖掉,也是可以。便掏出几钱银子给张氏。
张氏欢天喜地的去给黛玉抓药去了。好在黛玉命不该绝,连着烧了三四天,每日得香菱悉心照料,病慢慢的也竟好了。
病虽好了,但黛玉因着默兼之事一直郁郁寡欢,叫香菱好不着急。
又过了二月有余,黛玉知晓不能一直让香菱担忧,便将默兼之事放在心上不提。
从那之后,黛玉便在没有见过默兼。梦里时常梦见默兼那温暖如阳光般的笑容,待走近,默兼却又消失不见。
匆匆又是两年消逝,黛玉已出挑的亭亭玉立,香菱如今已及竿的年龄。
一日,拐子携香菱眉开眼笑的从外头走回来,笑眯眯的说道,“香菱这丫头好福气,被冯公子相中,欲娶回家作妾。”说罢,又瞟了眼黛玉,只恨当初没有把黛玉送回林府,出城之时无故损失二十两真金白银,更兼这几年白吃白住,除了洗洗衣裳烧烧饭,余者皆不好叫她做的。
不似香菱,无亲人寻她,想几时把她卖掉,就可几时。更兼黛玉花容月貌,拐子更是无时无刻不想将黛玉卖掉!无奈林如海倾尽所有,势必要把黛玉寻回来。
因此金陵城里的告示旧了又换上新的,别处定也和金陵相差无几。况黛玉虽出落的越发标致,其相貌并未改变几分。恨得拐子牙痒痒,又无计可施。
先时拐子对张氏有几分畏惧,今见做了赔本生意,对张氏也不客气起来。
张氏每见拐子拿香菱出气,起初劝解一番,拐子听上一二句。久而久之,这拐子越发没了人性,对张氏亦动起了手。
张氏常年受气,怒极攻心,竟一病不起。
拐子对张氏心存怨恨,也不理会,亦不请人医治,由张氏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