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自杀。”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发誓,当这大逆不道的话从余冉嘴里说出来的须臾之间,手里的啤酒瓶已经蓄势待发,气急败坏的我试图以这样暴戾的方式敲醒愚不可及的余冉。但转念一想,粗枝大叶的余冉今时今日变得忧心忡忡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与其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决,不如给他来点我引以为豪的心灵鸡汤,洗涤他干枯的灵魂。
事与愿违,被洗涤灵魂的人是我。
余冉端起酒杯先干为敬,然后娓娓道来:“我每天坐在窗前看那些黯然失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不可抗力的落下,它们会化作泥土和养料,可它们甘心情愿吗。这些天我常在想,从我呱呱坠地的那天起,就被套上了世俗的枷锁。十几岁孜孜不倦的念书,二十几岁废寝忘食的工作,三十几岁夜以继日的赚钱,传宗接代,柴米油盐。一辈子无休无止,而我,是甘心情愿的吗?你会打麻将吗?倘若有一圈你的运气背到****,你除了听天由命还有什么可以垂死挣扎的。这圈牌不好推了,下圈也许就好了。这辈子不遂人愿,下辈子也许就好了。每个人都是哭着来,笑着走,无论贫穷富贵,我们的起点和终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模一样的,谁会在乎漫长的过程。况且最后我们都会死,先离开和后离开有什么区别吗,历史终究会把我们这些无名小卒遗忘,就像我们,从没来过。”
听完余冉的无稽之谈,只觉得荒唐可笑,人的生命怎么可以和打麻将相提并论,彻头彻尾都觉得他说的不对,可字里行间环环相扣,没有瑕疵,让我竟没有反驳的理由。可能胸无点墨的我准备的那些哄骗孩子的励志故事对于病入膏肓的余冉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
指尖的烟已经燃尽,索性再换上一根。余冉看见吞云吐雾的我,也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根香烟塞到嘴里,如饥似渴地吮吸起来。吸烟喝酒这些有害健康的东西像虫蚁一样啃噬我们生命,却有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的拥向这些危险物品。那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快乐。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些消遣忧愁的物件和我们形影相随,这样,我们才能过的好受一点。就像这一秒钟,如果不是寸步不离的守着香烟美酒,我和余冉便只能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不是满腹经纶,更没有铁齿铜牙。只能望着心如死灰的余冉,无语凝噎。陪他喝酒,同他享乐。解铃还需系铃人,能解救顽固不化的余冉的人只有他自己,他若不肯回头,我怎么呼喊都是杯水车薪。
那晚我们都没有回家,左一杯右一杯的倒酒,喝的酩酊烂醉。我们俩踉踉跄跄地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把酒当歌,我唱高中文艺演出时余冉的成名曲《回娘家》,他唱我在高中毕业典礼上一共五句,四句唱跑调了的《骊歌》。我笑他老土疯癫,他说我五音不全。我骂他傻了吧唧,他咒我脚踩西瓜。
夜色中的余冉蓬头垢面,左摇右摆的姿势简直逆天。他和我比比划划地讲他现在在班级里是如何以一个留级生的名义苟延残喘的,说到动情之处,还不忘推开我,转过身去拭泪。这样一个面目黎黑的余冉让我肝肠寸断。
一把抱住余冉,我大声地哭:“这书咱不念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大不了以后我养你。”余冉泪如泉涌,他指着东方已经稍稍泛白的天空,说的凄凉:“我的世界,早已在我落榜的那一刻就全盘托付,分崩析离了。”
自那日宋佳在学校门口垃圾堆找到呼呼大睡的我之后,余冉就像空气一样人间蒸发了。我回高中去找他,学校很官方的宣布余冉逃课酗酒,被开除学籍。然后我又千方百计的搜寻到他家的地址,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以后,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我知道古灵精怪的余冉一定不会犯傻的,我相信终有一天,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