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特地给青羽交代了一个任务,事关清泫,所以青羽马上便下山去办了。
庆国是个很特别的地方,里头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神仙,所以凡人把庆国国境所及的地方称作仙境。
师父的委托并不难,只是下山去准备清泫旅行时必须带上的物品而已。
第一件东西,是一条红线,又叫辟邪绳。
辟邪绳是用来系在身上的一条红绳,当附近有妖魔的时候,系着绳子的地方便会产生一种有如电流经过的酥麻感,如此便可以提醒携带者远离妖魔所在地。由此可见,此物虽美名其曰辟邪,实际上只是起到提醒的作用而已,此物对于神仙而言可有可无,因为神仙本身就能感知附近妖魔所散发的妖气,不过,对凡人来说就大有用途了。
青羽心想,清泫虽然据说身上附有古神格,可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她却依旧无法激活五菱镜,这间接说明她实际上与凡人无异,正因如此,她才会需要辟邪绳的吧。
本来,辟邪绳在庆国可谓是随处可见,长眉给青羽列的清单上,却写明,要买何仙姑的红绳。
何仙姑是庆国有名的不嫁之女,是的,神仙也是要婚嫁的。理论上,神仙与妖魔除了长生不老,能使唤一些仙法妖术,还能借着灵气修炼一些武功绝学之外,与凡人便没什么差别了,因为无论是仙是魔,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人类,虽然在风俗上或略有差异,但却未至於大相径庭。
女大当嫁,何仙姑既不嫁,自是有违伦常。这在青羽眼里是有些晦气的,他自不懂何仙姑为何不嫁,更不懂为何长眉指名要何仙姑家的红绳……讲道理,红绳是神仙随意能得到的玩意,只要依书中所载之法,逐一行事,连青羽也能编织出一条来。
不过,既然师父点明,那应当有他的道理。
只是……何仙姑之所以有名,并非因为她不嫁,而是因为她四处行医,神出鬼没,是当世著名的几个医仙之一。
如此一来,这何仙姑自然是不好找的……
庆国只有一座城,叫仙庭,然而只有小部分负责庆国政治常务的神仙会住在城里。庆国的大部分居民,都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处在尘世之外的神仙。而这些神仙不是挑一座高山筑巢,就是选在风景明秀的水边建坞,剩下一些特立独行的神仙就有万千种可能了。何仙姑就是住在水边的神仙,她住的地方叫华清池。
华清池在庆国的东边,刚好毗邻两个凡人大国宋国和楚国,只有很少神仙住在华清池,大概是都嫌弃此处离凡尘实在太近了。
青鸟平日便时常到处游历,对庆国是自然熟悉不过了,如此青羽很快便飞到了何仙姑的仙居。
这间平凡的小宅子门顶上挂着一块木匾,匾内写着“何仙闺”三字。一见这三个字,青羽便忍不住想起一句戏语……何仙闺,何不归?何时归?
这句戏语的由来……与叩响何仙闺的木门有关……青羽叩响了木门,心想,自己总不会那么倒霉吧?
华清池的水,常年墨绿,望过去尽是周遭树木的倒影。湖边有一座小坞,坞边停了两艘小舟,何仙闺在山腰上,视野开阔,景致一览无遗。如若想到湖中撑舟,只需沿着门户外一直延伸的鹅卵石路,一直往下便可到达。
神仙们对居所景致的要求往往极高,越看此处的景致,青羽便越是觉得,长眉是个特例,明明选了那么好的一座高山,却在宅子四周筑起四堵高墙。
一声“嘎吱”,木门缓缓往内开出一条门缝,一个小童从中探头出来。
“何仙姑不在。”小童干净利落地说道。
果然是“何不闺”,还真的不在!青羽在心里叫苦。
“突然冒昧拜访,真是失礼,前辈不要见怪。”
这个小童可不是一般小童,比青羽多活了将近一百年,青羽叫他声前辈也是应该的。不过,青羽本是不愿意叫的,这小童叫何童,是何仙姑的关门弟子,一直负责接待各种来客。
何童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而又问:“你是来找师父的吧?”
“没错,前辈你果真是神通广大!”
“宋国与楚国正在曲扬大战,师父今晨闻讯便赶去了,依我看没几天是不会回来的,你要是着急,可以赶过去看看能否寻得一面。”
“谢谢前辈了!晚辈……”没等青羽说完,那道门缝便紧紧闭上了,“真是日了狗了。”见门已关上,青羽转口小声言道。
……
……
楚国,曲扬城外,大片尸体趟在草地上,城外的汰河被鲜血染红,河水流速缓慢,仿佛失去活性,似那生命流逝。
在天空中目睹此番景象,青羽评价道:“如此,看来这个月都不用洗衣服了,真是幸福了。”
汰河是楚国百姓洗汰衣物的地方,如今,着实是讽刺。
楚国的旗帜依旧立在曲扬城郭之上,说明此战总算是守住了这一隅之地。
青鸟飞进城内,没死的人基本都挪到主街上了,何仙姑倒不难找,料想前面那处被人团团围住的地方便是了。
青鸟找到一处偏僻地方,化回人形……这种情况下,要是让这些凡人得知他是神仙,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青羽往脸上抹上一些尘土,走上街道。
到了那人头涌动的地方,发现此处聚集的尽是一些楚兵,他们看上去十分生气……
“为什么不给我们医治?”
“我们保家卫国容易么?”
看来……何仙姑似乎惹出了什么麻烦……
突然,一阵灵气迸裂而出,气场将那些围堵在外的楚兵全部震退了几步。
气场延伸到青羽处,青羽后撤一步,却发现用的是柔劲,不至于伤人。青羽定睛一看,人缝中出现一个身穿紫色深衣的女人,风尘裹了她的素面,泥土沾污了她的衣裳,碍不住她的美丽,看来,她就是何仙姑无误。
“这还算什么神仙!”有些楚兵开始高呼,“杀了她!”
“杀了她!”
这些人提枪拔刀,呼喊声一节比一节高,就是没一个人动真格。
“你们都是手握屠刀的凶手,我为何要对你们施救?”何仙姑厉声斥责道。
这时候,楚军有位将军大声命令道:“把兵器全部给我丢掉!”
哗啦啦,一阵金属擦地的响声,原本大声喊杀的楚兵全部都将手上的兵器丢开了。
同时,一位躺在地上,看上去大概已被何仙姑救治过的妇人也声援道:“仙人,这些人都可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啊,他们如此年轻,老妇死了也就算了,你救救他们吧!”妇人伸手扯着仙姑的下摆,使劲求她。
“救了你们,你们还会令更多人受到伤害……我不救!”这何仙姑的脾气也是古怪,她大声说道,“原则就是原则,不救就是不救。”
一听何仙姑这么说,立马就有人叫骂:“哼!!这个恶丑妇!怪不得嫁不出去!”
青羽长叹了一声,真是怪人事多。
“你,过来!”何仙姑突然呼喝了一句。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青羽身上的时候,青羽方才知道她是在喊自己,于是不解地问道:“你叫我?”
“对,你过来。”
待青羽走到她跟前,她便俯下身来,小声问道:“你是不有事相求啊?”
青羽忙点头应道:“是的,晚辈……”青羽的口被何仙姑用手堵住。
何仙姑对着众人说道:“这位是我的晚辈,刚从庆国过来……我虽不救你们……他自会救你们。”
不是吧?这样也可以的咯?青羽挣扎着想要拒绝,何仙姑却又在他耳旁小声说道:“你要是不救,那你就别求我了,我不会答应的。”
“我救!我救!”青羽急忙应道。
神仙要救一些身负外伤之人其实不难,只需要将他们体内的灵气输入伤者体内,根据具体负伤的轻重,控制灵气的输入量便可以了。不过,这只是针对一些能够依靠短暂续命而康复的伤者而言,如若像断手,断脚这类伤者,断了那便是断了,像青羽这种小神仙,自然是不可能治好的。
“你们排好队,伤及五脏六腑的一列,断手断脚的一列……事先声明,断了就是断了,所以……断头的就不要找我了,我救不来。”青羽对那些楚兵说道。
“哈哈哈……断头的……小哥你还是会开玩笑啊……”有些伤兵竟捂着伤口笑出声来,毕竟都是侠骨柔情之辈,生死关头仍能以笑置之。
何仙姑此时正在一旁救治负伤的百姓,听见笑声传来,她悄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似乎颇有好感。
……
……
如此便过去了两日。
青羽倒在街道旁,睡着了。
他只是一个不到两百年修为的小神仙,救了这么多人,早已经没有灵气了。
有百姓送来一些被子,何仙姑便替他盖上了。
青羽感觉到异样,便睁开了眼睛,见何仙姑此状,急忙坐了起身。
“怎么了?不睡了?”何仙姑问道。
“不睡了!”
“才睡那么一会,你不累么?”
“我这个人呐,要不不做,要做就想做好。”青羽想起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士兵,心头升起一阵恨意,“我要是修为再高一点,他们或许就不会死。”
青羽本想讽刺一下何仙姑,她明明有能力相救,可偏偏选择见死不救。
“这世上……害人的那么多,总是救不完的。”何仙姑眉间一种淡淡的哀伤,引起了青羽的注意。
“我和你看法不同。”
“呵……你这小小年纪也来跟我说理么?我救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
青羽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马上赔罪道:“前辈教训得是。”
“说罢,你有何事相求?”何仙姑才懒得怪责他。
青羽急忙给何仙姑行了个大礼,“前辈!麻烦赐我一根红绳?”
“红绳?辟邪的么?”何仙姑觉得很奇怪。
“对,就是辟邪绳。”
“神仙要这个东西干什么?”
“我替别人要的。”
大概是青羽回答的时候,从他的神情中透露了其他信息,于是何仙姑便猜道:“给心上人的?”
这下,让青羽好生尴尬,他挠了挠头发,避而不答,“哎,睡这儿都长虱子了。”
青羽的避而不答倒让何仙姑添了不少兴致,她追问道:“你的心上人是个凡人?”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女人都这么八卦么?”
“呃……”何仙姑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是八卦了一些,她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绳,“给你。”
青羽赶紧接过来,兴奋地拜谢道:“多谢前辈!”
得了辟邪绳,青羽告辞了何仙姑,他化作青鸟,一飞冲天。
已经耽误了两天了,还差三样东西,怕是要让师妹久等了。青羽不由得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何仙姑见他走得如此着急,这景象竟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留下遗憾吧。”
……
……
另外一头,围城之中。
长眉坐在石桌边上,怪起青羽来,“这个徒弟,每次让他办事都磨磨蹭蹭的,都两天了!”
清泫打开棋盒……
“没事,我又不急……”
她将一枚黑子下在棋盘左下,高兴地说道:“师父,徒儿临行前,再来下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