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无话,三人取道洛阳,由潼关入渭南过西安,看着关中一代沃野千里,有巍延着秦岭,杨慎高歌起来。
峰火照甘泉,刁斗出祁连。
锦车冲鸟穴,翠眊度鸡田。
高柳分斜月,长榆合远天。
交河冰正结,心断玉门前。
大猷听了最后一句心断玉门前,便道:“杨兄,这一路无事,锦衣卫想也远远落在后面,为何吟此不祥之语?”“前路多舛,想到就此一别,日后恐怕再难相见,红尘种种,烟消云散!”杨慎此时的心境俞大猷又怎能体会。自从大礼仪事件以来,被张骢和桂萼步步进逼,最后不得放弃杨家数十年的功名,死里逃生到这久已不再是帝国政治文化中心的关中平原,从风光的状元到翰林院修撰,再看看如今,就算再看淡功名之人,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杨欢插话道:“这什么时候到西安?”
杨慎抬头看了看天气:“不去西安了,一路直到太白山脚。”
杨欢抱怨起来:“不是说好了,要逛逛西安城,怎么说变就变了。”
俞大猷看到杨慎的眼神,疑问道:“是不是天气有变?”
“西陲有云,南风靡靡,不日将有大雾。”
“那我们要速行!”
“不用,还是按这行程走,但不能逗留,太疾太慢都不行。”
“你们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你只用赶你的马车就行了。”
行至次日下午,便到太白山脚,三人抬头一望,只见这山;
浩浩荡荡连天极,郁郁葱葱四季存。
举首仰望冲霄汉,云绕峰处有仙人。
太白山山路狭窄,车马只能弃于山口。好在风景秀美,杨慎主仆而人一路欣赏啧啧称赞,一路引吭高歌,俞大猷则比较谨慎,周遭的一切声息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到了三官池,见池水清澈见底,三人洗漱一番,坐下吃些干粮。
杨慎掬起一捧水泼面,笑道:“这青山幽谷,难怪先贤都喜欢隐于山中,无尘世之喧嚣,无案牍之劳形,我们也寻一处就在此长住了。”“这里山路这么难走,我们以后就住这?”杨欢很不情愿。俞大猷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让杨慎二人往山上走。
陆炳来了,锦衣卫的人马都到了,“我想你们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住下来,还不如跟我回京城。”俞大猷站住路口,“还是你们这些人,难道挨打都不长记性?”“这位俞大侠,我要跟你强调一下,不管谁武功再高再狡猾,只要是被我们锦衣卫盯上的人,就不会让他活着逃走的。”陆炳今天表现得极为自信。俞大猷“哦”了一声表示不屑,但立马就感受到了附近有一股强大的杀气袭来。
从前面的山峰上飘下一白衣剑客,手持三尺剑,气势如虹,直取俞大猷而来。俞大猷看来人这剑招精妙,怠慢不得,举棍欲挡,但那剑如灵蛇一般,竟从白衣人手中飞出绕过短棍,直刺大猷的心口要害。这诡异的剑招,让俞大猷吃惊不小,迅疾一个后翻,再凌空一个飞云纵,才将将摆脱这诡异的飞剑。
“能从我的太乙剑下逃脱的,你还是第一个,看来陆炳确实没说谎。”白衣人冷飘飘的说。
“韩大人,这姓俞的交给你了,我去追拿杨慎,”陆炳对着白衣人道。白衣人瞥了他一眼,又转过来打量俞大猷,陆炳见机带着众锦衣卫沿山路去追杨慎二人。
这一边,杨慎看到陆炳等锦衣卫追了上来,二人连攀带爬往山上跑去。陆炳跟在后面冷笑心想:你越往上跑,越没活路。杨慎没看到俞大猷被白衣人缠住,还以为他就在后面,但被陆炳等追了好一会后,才发觉这事情不对了。要是在到山顶之前就被抓住,可什么办法都没了。
现在介绍下这个能将俞大猷困住的白衣人,他是御前侍卫统领韩栖梧,使的一手太乙玄门剑,那一柄游龙剑能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什么样的境界呢,那就是能以气御剑。这以气御剑可不是像剑侠小说中的能飞剑杀人,而是用真气内力以及手腕的之力将剑可脱离掌中而在身边一定范围内穿插。韩栖梧自认为自己的剑法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今日一入江湖,便遇到俞大猷这样的顶级高手,二人在云雾山林之中已过招四五十回合,韩栖梧的游龙剑如同鬼魅一般紧追俞大猷身后。俞大猷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剑术,只能边打边撤,心中盘算应对之策。
俞大猷侧身从山壁腾空而起,意欲借助反弹之力,反身直取韩栖梧,不料游龙剑紧贴后心,连续的叮叮当当,山石亦被刺弹起。俞大猷心想这样一直逃下去,恐怕不到半个时辰自己就要被耗尽内力,心中打定注意,准备兵行险招。
在这太白山腰,两位当世绝顶高手,在云雾缠绕的山林间纵横穿越,如同仙人舞剑。韩栖梧和他的剑依旧紧紧地抵着俞大侠的后背飞行,在这被动已极的情况下,突然“铛铛铛的”的几声急促的短兵相接之声,二人终于重回地面,俞大猷的棍梢抵着韩栖梧的咽喉处,韩栖梧的剑摔落在地。这一霎那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却是连续的变招拆招。俞大猷在被剑尖抵住后心瞬间,借用这纤毫的推力一个鹞子翻身,空中将手中的短棍用手腕抖出与剑身相碰,阻挡其前进之势,翻身后准确接着短棍连续的以棍缠剑,再将剑震落在地。
俞大猷道:“传闻江湖中有一门御剑神技,今日竟能一睹这绝世剑法,俞某也是三生有幸。”韩栖梧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失落,“可这绝世剑法,却依然败在了你这个俗手之上,哼哼,”
接着道:“你已赢了我,这里的事我不会再干涉,日后我必再行请教高招。”未等俞大猷回话,韩栖梧隔空取剑然后一个转身,便沿山路飞跃下去。傲娇的人往往把自己看得过高,经受不起失败,或者说不敢直面这个给他带来失败的人,所以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听也不想说,心中只有复仇之念。
看着韩栖梧远去的身影,俞大猷也心中忐忑,如果此人的江湖经验更加老道些,方才自己恐怕也赢不了,或者很可能直接命丧其剑下。正犹豫间,听到杨欢的在山顶的大声呼救,俞大猷连忙沿山路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轻功赶上去。锦衣卫站成一排已经把杨慎二人逼到悬崖处,陆炳得意地笑道:“我一直反复强调,没有我们锦衣卫抓不到的人,除非是死人。杨慎,哦不,杨翰林,你看你是跟我回去,还是从这悬崖上跳下去。”锦衣卫每往前一步,杨慎便往后退一步,杨欢战战兢兢地也跟着挪动脚步,越到悬崖边,双腿便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然后便大喊,“俞大侠救命!”
“不用喊了,俞大侠现在估计已经死在别人的剑下了。”陆炳冷笑。
“不可能,世上没有人能是俞大侠的对手,他的俞家棍天下无敌。”杨欢为自己打气。
“不错,这话五日之前我信,可是碰到韩统领后,见识了什么叫飞剑,我就对你的俞大侠没什么信心了。”
“是吗?”
听到俞大猷的声音,杨欢开心激动不已,而陆炳和他的众锦衣卫则都被惊得回头来看这个不可思议的人,毕竟前些天刚挨过打,身体和心理都有深刻的记忆。“怎么可能?”陆炳盯着俞大猷的那张正义凌然的国字脸。
“你的韩大人,已经下山了!现在你还要重复你那句话吗?”
“哦,不,但是,”陆炳有些语无伦次,顿了顿颤声道:“如果你今天再将杨慎带走,我敢说这大明地界里都不会有你们容身之处。”杨慎突然席地而坐悲凉地大笑起来,转瞬又痛哭起来,杨欢吓坏了,陆炳冷冷地看着杨慎。杨慎头发散落,仰天道:“天下之大,再无容我之处,又何必苟活世间?”俞大猷看他状况不对,大声道:“杨兄,你快退过来,有我在,这天下任你去,没人能奈何你,我现在就把这些人全部打发了。”说着便欲动手,陆炳等连忙转身准备应对,就在锦衣卫全部转身之际,杨慎大笑三声转身从山顶跳了。真的跳了,杨欢悲痛地趴在崖边望着云雾飘渺的悬崖下,一声声喊着少爷。俞大猷推开锦衣卫,站在山顶处,愣愣地望着下面,陆炳等人也准备过去。俞大猷怒道:“你们不要过来,谁要是敢来,我就让他一起下去。”俞大猷的这悲愤的气势,锦衣卫们只希望这人别迁怒到他们头上就行,再说人都跳崖自尽了,差事也算办了,胡大走到陆炳身旁道:“陆爷,杨慎已死,回去能交差了,咱没必要惹这个疯子。”陆炳点了点头,做了个撤的手势。
俞大猷站在崖前半个时辰过去了,忽然道:“杨欢,你去山下看陆炳这帮锦衣卫的人和马还在不在山脚?”杨欢还在抽泣中,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瞪着眼睛询问他。“如果他们都走了,你家少爷就可以上来了。”俞大猷淡淡地说。
杨欢更加瞪大了眼睛,“你没骗我?少爷没死吗?”
“你快下山查看下,我好将你家少爷拉上来。”
杨欢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连忙点头,听到少爷还有救,他这大喜大悲,都快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