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的官衙中,,左右并列站了两排,都是山西当地的相关官员将领,左边的以潞州知州郭铿和黎城知县杨良臣为首,右边的则是霍锦和前来增援的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夏言翻了翻案上关于壶关失守的塘报,抬眼看了下左右,然后问道:“霍将军,这进入壶关的乱匪有多少人,怎么失守的?”霍锦心虚地回禀:“约莫一万多人,这些人白天化作百姓潜入城中,夜里纵火偷袭官衙,占了城池。”夏言冷笑:“一万人?这壶关县城,一天进了一万人,守城官兵都没发觉异常。”霍锦被质问的不好回道,吱吱唔唔地道:“这,这,可能分批进的,都没太注意!”“那伏击你的匪军又有多少?谁人带领的?”夏言继续问。霍锦紧张地答:“伏击我的是青羊山上第一大将殷得山,大约有万余人,对方占着有利地形,所以我….”“霍将军不用多作解释,这胜败本来就是常事,看来这贼众甚多,来势汹汹啊,我奉皇上钦命至此平乱,众位同僚可有良策?”夏言环视了案前的众人问。这夏言的态度忽然一变,霍锦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新任的钦差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潞州知州郭铿上前道:“据下官所知,这如今的青羊山贼众大约有十万之多,以往都是官军围剿,不曾主动攻击县府,如今仗着势大,竟敢公然占了壶关城,还埋伏了援军,可见其野心不小,如不立即火速围剿,这贼军便会更加气焰嚣张。”夏言不知可否,又望向了右边,太原指挥使张寅目光闪烁似有话说,夏言看到便示意他出列,张寅道:“潞州府加上我太原增派的援军目前共有六万,人数上不及敌军,且我军新败,贼军新占一城,又伏击成功,士气高涨,正如下山之虎,不可掩其锋,所以我建议与其去攻打壶关,不如坚守潞州,以逸待劳,或可有意外之功。”夏言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郭铿和杨良臣不无鄙视地看了看这个张寅,杨良臣道:“钦差大人甫上任,便丢一城,我等有何颜面再食朝廷俸禄,夏大人,于公于私,都应该收复壶关啊!”夏言从台上走了下来,“这位张将军说得很有道理,这兵书中早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现在正是这些乱匪一鼓作气之时,我们不仅不能主动去打,还不能守,我们要撤!”他这个撤字一说出来,这下面的人有惊的,也有怒的,更有喜的,因为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窝囊钦差,一仗未打就要跑的,确实少见。这张寅本以为坚守的打法已经够没骨气的了,没想到这新来的钦差竟然是个没骨头的。杨良臣怒道:“你们都撤,我杨良臣也绝不后退一步!”夏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黎城知县吧,你速回黎城,这潞州的人马要立刻撤往黎城,你这黎城知县还留在潞州是何道理?”杨良臣怒视夏言,哼哼地拂袖而去。
“还有谁有不同更好办法的?”夏言笑问。潞州知州郭铿摸不透这新来的钦差什么路数,不敢贸然判断,便也不质疑。霍锦和张寅身为武将,巴不得后撤,谁也不想主动去拼命,来了个这样的钦差,黑锅都是他背,何乐而不为。所以夏言刚上任的第一天,便是弃了潞州,逃往黎城县。
这样的丑闻迅速从山西传到了京城,而首先得到这个信息的便是夏言的对头郭勋郭大人,郭勋看到这封密信的时候,大喜道:“自作孽不可活啊,整你真不用我多费心思!”然后吩咐一旁的管家:“现在去找下霍韬,让他明日早朝的时候把这个夏言给参倒。”管家领命便急忙奔向职方主事霍韬家,这个霍韬向来以郭勋马首是瞻,当然也是支持嘉靖议礼的成员之一。
次日早朝武英殿中,在内阁及六部大臣上书完毕后,郭勋使了个眼色,霍韬手执笏板奏道:“微臣有事启奏。”朱厚熜端坐御前,每天都这么面对着这些还算是兢兢业业的朝臣们一份份奏章,一篇篇高论,虽然有些精力不支,但也只能勉强应付,这霍韬很少发表意见,倒想听听他今天有什么可奏的,便右手一摊道:“说吧!”霍韬宏声道:“兵科给事中夏言日前奉旨征讨山西青羊山乱匪,不想其一战未达便先失一城,见贼寇势大,又狼狈逃离潞州,如此窝囊不济之人怎堪大任,臣请陛下当速遣回京,听候发落。”朱厚熜虽然年轻,但却不是个一点就着的人,他看过夏言的几份奏折,霍韬所言胆小如鼠的夏言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便淡淡回了句:“真有此事?”这句话问的不止是霍韬也是对着内阁和兵部。首辅张孚敬出列启奏:“夏言乃微臣所荐,倘若其临战畏缩,臣有失察之责!”郭勋乘机上奏:“未战先怯,不战而败,辱钦差之名,贻笑天下,有辱圣恩。如不严惩则此风一开,流寇愈加藐视朝廷则兵祸连连。”年轻的嘉靖听了郭勋的话,心中一震,便望向兵部尚书杨一清,杨一清会意启奏道:“依臣所见,夏言虽是初次掌兵,以未战先怯之名冠之有失偏颇,兵者,虚虚实实,夏言手握三省之兵,目前为止没有轻动,也未有决战之意,正说明其有大将之风,以稳为先,不盲从众人之意,甚为难得,皇上既已钦定其为将,何不信而用之?”朱厚熜喃喃地低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是皇上,岂能将社稷安危全系于区区夏言一人?这青羊山的乱匪如今势大,若再不控制,山西危矣,山西一旦有失,京师门户大开,不可不慎重啊!”郭旭着重渲染危机。朱厚熜犹疑不决,向旁边的黄锦问了句:“陆炳什么时候回来?”黄锦低头回道:“陆大人的差已经办妥了,想来大概数日就能返京了。”朱厚熜需要一个完全信赖的人,他对眼前的这些大臣都抱有一定的怀疑,在他眼里,这些人的每一句义正词严为国为民可能都是包藏祸心,居心险恶,在没有锦衣卫的眼线消息时,他不想轻易作决定,“陆炳返京后,传旨令其前赴山西助夏言平乱。”“是,陛下,”黄锦诺诺。
另一方,义军首领陈卿坐镇青羊山,得知新来的钦差大臣不战而退,大喜道:“初战告捷,不战而胜,这钦差叫什么?如此草包!”陈来回道:“此人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在朝中官阶不高,但为人正直敢言,不怵权贵,在民间甚有贤名,大哥,切不可因一小胜而小觑了他,恐怕他就是想让我们有轻敌之心。”陈卿点头认可:“你提醒的对,这样的人不会那么简单地就会认输败退,”接着继续道:“这样,你带一万人马,与胡和尚会合一处,再与殷得山两军前后围攻黎城,我率兵紧随其后,以备不时之需。”陈来赞许道:“大哥的谋划周详,进可攻,退可守,就看这夏言如何应对了。”陈卿分析道:“他如果死守,选择黎城那可是一大败笔,黎城城破墙矮,极易攻破;选择一战,我三路合围,以目前我军士气,吃掉他六万官军,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占据了壶关、潞州和黎城,再加上这青羊山,朝廷恐怕再想剿我们,也要掂量掂量份量了。”陈来不住点头,“大哥所言甚是,无论他这棋怎么下,都是一个输字,我们要做的就是稳中求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