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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怨

红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本来以为只是一件人间命案,没想到竟然会还会牵扯到神界,现在居然还要莫名其妙的替人找人,事件的发展实在是出乎了红筏的想象力。

好在事情倒也明朗了不少,最起码知道了这事没有什么要命的阴谋,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四海八荒,六界众生,静姝要找的人究竟会在哪?”红筏洋洋散散的靠在醉仙楼的窗户旁,离开紫荆树那天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红筏找遍了鬼界近百年来的生死簿,却没有发现一个历劫成仙的仙人,也就是说静姝口中的那位累世仙缘的人,并没有得道成仙。

这一点让红筏很伤神,下凡历劫的仙人,从古至今有不少陨落凡间的,大多的更是在历劫时就已经消失在天劫中。红筏本想着那位是个例外,没想到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如人所愿。现在红筏很烦躁,如果幸运的那人还活着,那么这个陨落人间的仙人,虽然剔去了仙籍,却还是会有脱凡的体制。这样脱离六道轮回的存在,在六界中少之又少,也很难让人找得到。

红筏纠结懊恼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抱怨取梦竟然这个时候不在身边帮忙。自从那天回来以后,取梦就时常自己出去,也不告诉红筏,红筏虽然好奇,却因为静姝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去在意。

红筏现在很苦恼,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着桌子上的栗子糕也没有什么胃口,却又实在是无聊得慌,随手拿起一块,叼在嘴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

这醉仙楼靠着一口湖泊,正是阳春三月天,湖泊上时常有一两只白鹤飞去,没入远处青色黛山丛,天是水洗一样的蓝色,水蓝蓝的还浮着一两丝碧烟,春天的阳光不会很刺眼,懒洋洋的很讨喜。

红筏也不知道这盘栗子糕吃了多久,等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后,红筏拿起破冥伞,结账出了醉仙楼。

因为这次的命案,导致这镇上的小妖们都逃走避难去了,红筏本想着找他们去叙叙旧,结果一个都没找到,还把自己累的半死。

红筏撑着伞百般无聊的走在街上,着太阳虽然不毒,红筏却是习惯了阴冷一些地方。红筏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琴阁的后墙,红筏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墙,想着现在无所事事的状态,索性一个翻身越过高墙,平稳的落在庭院内。

“姑娘好身手。”一声称赞从绣楼上传来,只见二楼阁楼上站着一位红衣素裹的女子,那女子身段婀娜,一头黑发齐腰更添颜色。红筏离柳香香有些距离,看不清柳香香的样貌,却依旧为她的风华赞道,也许起先红筏就是错的,柳香香若不是一个人,绝对会被红筏所欣赏,只可惜这样的冷情冷心的她,是真的不适合在人世间为人的。

红筏走到绣楼前,轻点地面,腾空而起,飞身落在柳香香的面前。柳香香眼里满是欣赏,这让红筏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柳香香将红筏领进她的闺房内,示意稍等片刻,自己转身下楼备茶。

柳香香的房间不似外面那样的阴沉沉的,房间的窗户向阳,春光从窗棂透了进来,暖了一室的气温,房间里有一张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床幔用的是鹅黄的流苏烟沙帐,一条条的细丝用着花边的布绣巾绑在两侧,烟烟云云的纱帐,温顺的落在床榻上,尽是女子的柔和姿态。

房间西边放着一张梨木海棠案几,上面摆着黑漆描金镶珠的妆奁,旁边还有些凌乱的首饰物件,南边窗台下摆着一张酸枝木的贵妃榻,锦绣的麻红靠枕歪着放在上面。

房间里最起眼就是东墙上挂的一副画像,那是一幅男子的画像,整一面东墙空荡荡的就挂着这么一副画像十分的突兀。画像画的是一位男子的背影,却依旧可以看出那人的谪仙一样的风姿,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站在一轮十五明月下,轮廓还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好像即将要融于月色里一样。

红筏第一眼看这画的时候就很震惊,这上面的人实在是太像取梦了,无论是身形还是神韵,都有着神似的相同。

“他可不是姑娘的恋人。”柳香香的声音突然的传过来,猛地打断了红筏的思绪,红筏转过头,就看见柳香香端着一壶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红筏全身的精神的都在那一刻绷紧了,谨慎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以前倒是她小看了柳香香,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柳香香笑着将手里的茶水放在案几上,随后又走到红筏的身边,看着墙上挂的画像,幽幽的说道:“香香只不过是一个不太普通的女人而已。”这一句话似乎又带着深深的哀怨,光听着就让人揪心。

柳香香说完转过身,自顾自的躺到贵妃榻上,那麻红的靠枕隔着柳香香不太舒服,她便抬手将那麻红的靠枕拿了出来,从新放在颈脖下,稍微的动了动,许是觉得舒适了,才看向红筏继续说道:“香香只是一位阴阳人,看得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姑娘不用担心,香香伤害不了你。”

说完柳香香指着案几上的茶水,问道:“那可是香香刚得到雨前龙井,姑娘可莫辜负了那样的好茶。”

红筏见柳香香确实没有什么敌意,自己先前吃了许多的点心,现在确实有些口渴,便也走过去拿起斟好的茶,一口饮下,自己再倒一杯慢慢的饮了起来。这雨前龙井红筏也是喝过的,取梦虽然更喜欢饮酒,但是烹茶这种闲情逸致的事情,他也是很擅长的。红筏虽然不是什么精通风雅这种事情的人,但是平心而论这茶还真是不及取梦的。

“没有姑娘的情郎煮的好喝,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才好。”柳香香说这话时,挑着眼角,弯着红唇,一双秋水剪眸皆是狡黠,十足十一副狡诈的狐狸像。

红筏瞥了一眼柳香香,带着明显的警告,说道:“柳姑娘你可能误会了,取梦并不是我的情郎。”

阴阳人红筏自然知道是什么,这种人前世有着太过的执念,以至于转世投胎的时候都不愿忘记,最后执念成魇。阴阳人可窥探六界的所有的灵物,一双眼睛是难得灵物,这种人的寿命不会很长,还因为常年被阴气围绕,一生注定坎坷,无所依无所爱。

柳香香似乎并没有在乎红筏刚才的眼神,笑得灿烂,和红筏印象中的那个尖酸刻薄的人很不一样。

“姑娘对画上的那个人可有兴趣?”柳香香指着墙上的那副画,问道。

红筏抬腿半坐在案几上,点了点头。

柳香香侧身子看着墙上的那副画,片刻后才回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过他一次。”

柳香香说着,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我是一个孤儿,镇上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天煞孤星,说我爹娘都是被我克死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的记忆里没有一点他们的印象。”

柳香香说着撑着自己的身子,半依靠在榻上,继续说道:“有一年冬天,那年的雪下得很大,我以为我肯定活不过那个冬天。可是我没有想到会有神仙会救我,我从来不信神仙,如果真的有神仙我小时候又怎么会过得那样凄苦。”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和平常一样,平平淡淡,无痛无痒。

“我很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画上的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从天上来的人,那样的人就不应该是人间的。”

说着柳香香笑了笑,似乎是有些害羞,那个表情红筏觉得和那次在绣楼上自己的神情很像。随后红筏立刻又觉得这个猜想很荒谬,她可忘不了第一次见柳香香的样子。

柳香香轻轻地叹了口气,续说道:“只可惜我就只见过他这么一次,有的时候我会想那些许只是我的错觉。可是明明我就是记得很清楚,他的背影,他的哀伤,他的孤寂,这一切我都记得,我记了很久,不会记错。”

说完柳香香抬头看了红筏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了头,笑了笑,笑的很牵强。

也许柳香香还在自己的故事,没有回过神。红筏是这么想的,也没有去在意。

一时间气氛就这样安静了下来,红筏有些尴尬的坐在案几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这时窗外飞来一团白色,停在窗棂上,扯着嗓子叫了几句,头颅高高抬起,模样十分高傲。红筏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喜欢戏风了,正打算和柳香香道个别先走时,就见柳香香对自己摆了摆手,红筏也省的自己多费口舌,点了点头便随着戏风跟去。

红筏以前一直觉得取梦很神,比神还神,可没想到他可以这么神。

“这位就是林昃,这位是红筏。”取梦浅笑淡然的为两人介绍着。

红筏看着眼前这位青衣素衫的男子,可不就是那个在静姝梦中的林昃。红筏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取梦,脑袋有些懵。

“在下林昃,姑娘虽然和梦兄有几日不见,可是这样实在是让我有些尴尬。”林昃还是像红筏见过的那样,说话有些轻浮,不像个修道的出家人。

“我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红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费了那么久时间一点头绪都没有,可取梦却已经将人都带到了面前来了。红筏看着取梦,有些疑惑,既然是去找林昃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一点红筏很在意。

“他的确有累世仙缘,只不过最后历劫失败陨落人间,他一直待在清水镇恢复元气,这次静姝能瞒过所有人,也是他在从中作梗。我找他也费了些时间。”取梦感觉到了红筏的疏远,这一点他当然知道是红筏在闹脾气,怪自己没有先前告诉她。

林昃见这两人气氛有些奇怪,也开口解释道:“姑娘可不要怪取梦,他这也是怕你受伤。”

红筏一听到受伤两个字,那还会纠结那些芝麻大的事,连忙将取梦上下打量了个遍,问道:“你受伤了?”

取梦摇了摇头,红筏不信,还横了林昃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林昃你为何不愿去见那神女,弄出这么多麻烦。”

林昃挠了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红筏没想到这么一个人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也不忘将先前他还打趣过自己,回击道:“莫不是林大公子以为静姝喜欢的人,是那个为自己开了灵窍,替自己挡了天劫,还有滴水之恩的仙人。”

红筏说着还不忘看了看林昃,见林昃那副说中心事的模样,实在有趣,继续打趣道:“也对,要是我啊,肯定会喜欢对自己好的,那还喜欢一个想要自己命,却下不了手的呆瓜。”红筏说完看着林昃终于忍不出笑了出来。

“红姑娘还是不要打趣林昃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静姝那里吧。”林昃本来才从被取梦找到,刚刚才知道静姝喜欢的那人是自己,还有些不知所措,被红筏这么一逗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知红筏还没放过自己,就听她接着说道:“我们才不要去看你们腻歪,好歹静姝也是为神女,也不会违约,我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林昃怎么也没想到这娇弱的小姑娘竟然会这样伶牙俐齿,对着取梦无奈的笑了笑,说了句:“姑娘这么护夫,实在是让我很羡慕啊。”说完立即向二人作揖道别,瞬间隐出视线外。

红筏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取梦安抚性的摸了摸红筏的头,低声说道:“接下来你打算干嘛?”

红筏转过头眼神灼灼的看着取梦,说道:“休息,我要向上面递公文,这次就起码要个百年的公休日,然后你得陪我。”

说完红筏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解释道:“当然这次你的功劳最大,这奖励你也有份的。”

取梦似乎很赞成红筏建议,然后极其认真的说道:“你刚才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喜欢上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你说这世上究竟谁对你最好?”

红筏第一次发现取梦笑起来眼睛里竟然全是算计,虽然现在红筏心里惊喜的都快烧开了,可是还是不忘嘴硬一下的回道:“对我最好的,当然是我师傅,地藏王菩萨啦。”

红筏自己都觉得觉得这句话轻飘飘的,明显的底气不足,又有些懊恼。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身边轻飘飘的传来了一句,不过相比之下,却是十分坚定的肯定。

红筏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红筏想着刚刚的那句话就是从身边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红筏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可是却是假不了的。红筏最后想着,也许刚才的那句是真的。

“你是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红筏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看着取梦,说出了她很早就想说的话:“那么取梦,竹子林分我一半吧。”

取梦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少女,暮光黄金色晒在她的脸蛋上,这少女无论过了多久,心里想的从这张脸上都能看得出来,明明是一个经历了千年时光的神灵,却还是和一个小孩子一样,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取梦轻声笑了笑,是在笑自己也是在笑眼前这个麻烦的家伙。

最后看着那个人,用着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回道:“好啊。”

怨情深,得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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