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饮冰扶朱标在屋内圆桌旁坐下,回身屏退身后的随从,回来小声唤了两声世子,朱标抬头看了看李饮冰,醉声到:“当初差你来洪都,果真是没有看错你。”李饮冰干笑道:“世子之事自当肝脑涂地,世子想必已经看到,这朱文正嗜酒无度,丝毫不把您放在眼里,宴会上…”朱标腾地站起来,推开身旁的李饮冰,拖长了语气说道:“只怕是不把你这个巡察使放在眼中吧?”李饮冰脸色一片铁青,也不敢反驳,又继续说道:“世子究竟想怎么处置这朱文正呢?您只要吩咐下官就没有办不来的事儿。”朱标笑道:“自知你李大人素来精明,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李饮冰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说道:“此人不除,怕是必有后患啊。”朱标问道:“可我知道这冒名征税可都是你李大人干的好事…”李饮冰早有准备,当即回道:“但此一节谁又知道?朱文正当时已经烂醉,说不定是酒后失言下的命令,而况朱文正那一帮人对吴王的分封素来不满,趁机敛财的由头谁人不信?”朱标笑道:“好,明日大堂之上想必你已有万全之策了,你早点回去打点吧。”李饮冰笑眯眯地满意去了。
朱文正看着宴席上的遍地狼藉,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摇晃着出了都督府,循着琴声,朱文正歪歪扭扭地进了潇湘阁。贾秦也是刚回来不久,听门人报都督到了,知道此行目的固然不在自己,也不理会,自顾自睡了。刘嫣儿在湖心小亭一面抚琴一面让丫头引了朱文正过来,毫不避嫌。
刘嫣儿见朱文正笑道:“都督最近可着实忙的很!”朱文正“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尽是些无端事情,倒真不如你日子过得惬意!”刘嫣儿轻轻划了两下琴,又用手按住,正色道:“都督明日可有安排?”朱文正泯了一口酒说道:“世子今天和我对饮了十三杯酒,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刘嫣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朱文正微笑道:“自古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我都是一样。一动不如一静,对我,静候发落或许就是天命。”
“那不是束手就缚?”刘嫣儿急道。朱文正见刘嫣儿急了,也不卖这个关子,答道:“也不尽然,也许转机就在这里,就像你陷入泥潭,越动沉得越快。倒不如什么都不做,等人来救就是了。世子此行是住在谁的府上还不明了吗?”
“等人来救?”刘嫣儿眉头皱了一下,噗地笑出声来,说道:“原来你早就想到,也是,都督为吴王的江山立过大公,端是老夫人这一关都过不了,看来吴王还是器重,李饮冰是要白忙活了。”
朱文正仰脖将酒灌的一滴不剩,顺手将酒壶扔进了湖中,酒壶在湖面上漂了两下终于沉入黑乎乎的水中了。朱文正笑道:“你又错了,单看你平日的机警劲怎么连这点也没想到?你忘了吴王是让谁来办理此事的吗?”
刘嫣儿浅浅一笑,说道:“只顾想着你能不能脱困,倒把这层事情给忘了,灭人威风,长自己士气,世子来处理此事怕是再合适不过了,吴王果真是想的周到。”
“长月当空,佳人相伴,只是少了美酒,着实扫兴,罢了罢了,总不能明日让人搀上与李饮冰对峙吧,岂不也扫了李大人的兴。刘姑娘,打扰了,还没来得及和贾参事道招呼一声,明日你且和于他道一句。”说完,朱文正也就去了,只留得一片上等女儿红的酒香。刘嫣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酒是好酒,只是再美的酒也敌不过这世间愁!”
翌日正午,朱标就在洪都执法堂开始公开审理此案,说是公开,但此事关系甚大,顾并未对外开放,朱文正、李饮冰、卫可达、贾秦一干人等自然在场,其余尚有数名衙役在旁伺候。这朱标倒也未摆官威,只说道:“我有何能,今日奉父王之命来审理此案?曾蒙诸位叔父厚爱,多说些好话罢了,但今日到此自然不能辜负了父王的美意。还望在场的诸位详述实情,由我据实上报也就是了。”众人点头称是,朱文正虽为今日盘问对象,但由于身份特殊在朱标下首坐着倒也安之若素。
朱标倒也有贤能之名,但性格过于懦弱,朱元璋因此信他,却也因此担忧于他。朱标见无人异议,看了看朱文正,见朱文正无动于衷,脸上有三分坦然,却有七分不耐烦,正了正身体说道:“卫将军,你派人征收所谓战争税可有其事?”卫可达上前一步,慌忙说道:“我派人征税那可是见了都督令牌方才动手,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世子明察!”朱标佯怒道:“令牌现在何处,还不速速呈来!”卫可达对身后衙役暗一点头,那衙役将早已准备好的手令呈上,卫可达又道:“末将知兹事体大,不敢马虎,还望世子、都督明鉴!”
朱标拿了那令牌,仔细辨认,又传给朱文正,轻声说道:“文正,这可是你都督手令?”朱文正拿到手中,也未细看,说道:“回世子话,确为我都督手令,家母寿宴次日令牌不翼而飞,早已令丁三等人暗寻,只是不知卫将军从何处得之?此前洪都一战中,我曾令全军见令牌如见我本人,务必从之。只是这令牌我素来贴身携带…”
朱标接道:“卫将军,这令牌是谁人交与于你手?”卫可达丝毫未有迟疑答道:“末将也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人,只是见到都督手令不敢不信,对这等大事末将也不敢妄加评议,只知那人自称都督门人,姓李,恰逢那日正是老妇人寿宴,这姓李的谎称都督忙于家宴,命其前来传令。还道算是老妇人贺礼云云,末将也是后来才知这厮谎冒都督之命,实在该死!”
朱标问道:“文正,这姓李的可是都督府下门人?现居何处?”朱文正从座椅上站起,对堂上朱标作了一揖说道:“回世子,卫将军所说之人也许是我府上门人李志,战时也曾立下汗马功劳,战后对我也确实有所怨言,不过现在要令其前来怕是难了。”朱标疑惑问道:“既是你们下食客,令其前来又有何难?”朱标答道:“巧了,前日李志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我准其离开,我只当是其不过是想迫我多打法些银两,趁机捞些实物罢了,就让丁三送了些银两于他,现如今只怕再难寻其踪迹了。”朱元璋在洪都保卫战后大肆奖赏,唯独朱文正及其属下人等获取奖赏最少,心有不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众人都道这李志不过是心怀不满,想趁机捞些钱财,知事情闹大无法收场,早已逃之夭夭了,也不奇怪。
朱标虽在应天但对洪都之事也有所听闻,听朱文正讲完自然与众人想法一致,说道:“既然此事已经明了,是这李志从中使坏,我对父王也算是有个交待。卫将军,你虽是奉命行事,但在征税过程中,与民众发生多起冲突,不罚难以平民愤,现对你停俸半年,再去领二十大板,你可服气?”卫可达哪里敢反驳,但是万万没想到朱标会先赏自己二十大板,稍一愣神,也只得认了。李饮冰站在一旁倒是始终未言语一句。
朱标又道:“文正,你我虽为兄弟,但此事你也有失职之处,此前洪都大捷,父王量你功大,一直不知该如何奖赏于你,此事就算是功过相抵,再罚你三月俸银,并着你将所征税银悉数发还给受害民众,将功抵罪,你看如何?”话音刚落,贾秦上前一步大声道:“世子,税务一向由参事主管,此次事故我也难辞其咎,还望世子一并惩罚!”朱文正本就是个戴罪之身,见贾秦坚持,也不好回劝,只听朱标接着说道:“贾参事,常听人言,你为文正身边第一能人,今日得见果真与常人不同,好,那也罚你三月俸银,协同文正一同处理此事,也早日将那李志捉拿归案!”贾秦言谢退下。一场有意放水、无意深究的大案竟被如此了结是福是祸确实难有定论,但朱文正心中还埋藏着两大疑惑:自己的随身令牌何时丢失?李志幕后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