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钱老等人还是不相信方一凡,后者年纪尚小,过于年轻,所以很难使人相信他也有不低的医术水平。可现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原来的四个医师已死去其三,单以方任一人,周转不过来。万一个别伤者流血过多,没能得到及时的救助,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也是钱老不想阻拦的原因,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方任想利用这个机会,来磨炼方一凡罢了。
方一凡在少姬的帮助下,速度上虽然不及父亲,可凭借一双巧手,倒也能有条不紊进行下去。或许有时事实才是最有力的说证,尽管有的人还是质疑前者的能力,但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后,这样的情况,明显是改观了不少。
两人皆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自然没有看到众人丰富的表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渐暗,会馆里逐渐添加起了烛火,钱老等几个年纪大了的,在小辈的搀扶下,慢慢的离开了此处,回自家作息。
由于阳城没有什么大的地方,稍微大点的会馆就自然而然的被决议作为伤员的修养所,这也是为了节省人力,毕竟照料起来,容易一些。
当最后一名伤者被包扎好时,已经是深夜了,会馆中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可数的几人而已。
“方医师,辛苦了。”说话的是身穿华衣的那个中年男子,按照他的地位,若是提前回家,别人也不会有何说法,但如今却是选择留了下来。先前见方任忙活,故不敢打扰,现在见后者得闲,才走了上去。
“木城主言重了。”方任忙道。
木城主摆摆手,从袖中拿出一个颇大的锦囊,也不知里面包裹何物,只满满的一袋,道:“方医师不必谦虚,令公子的表现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他年纪虽小,在医术上却有如此造诣。这是大家一点小小的心意,方医师为大伙操劳甚久,还望收下。”
原来这锦囊袋子里装的是银两,看这样子,估计分量也小不到哪里去。
“木城主哪里的话,这些人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定,才不顾自身危险入山铲除妖孽,这才受的伤。这些好汉方某心里尊敬的很,足以用英雄称之。我自问没有入山除妖的胆魄,可能够为他们做点事,实属荣幸。这银子,方某实在收不得。”方任轻轻把锦囊推到木城主的身前。
方任的一番话发自肺腑,木城主推脱不过,只好把银子收了起来,握拳道:“方医师侠义心肠,木某自叹不如。”
方任不好即刻便走,和木城主又聊了几句,但所说内容大都无关痛痒,甚至没有提到妖兽这二字。最后方任看了看夜空,向后者告别后,就带着方一凡和少姬回到方氏药馆去。
三人回到药馆之中,夜又深了几分。一天的紧张干活使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已,方任对二人嘱咐几句后,便各自散开回到屋中作息。
如果有一种东西,它触摸不到,感觉不了的话,时间或许就算一个。夜色慢慢的流淌在微弱的鼾声之中,在那遥远的东边,不知什么时候,一缕微弱的光线穿破了夜空黑色的纯净,宣告了昨天的死去,今日的来临。
时间在疲惫人的睡眠里,是相当于缩水的金币,只希望明天晚一点来临。
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方一凡,没有和往常一样在特定的时段起床。如果是以往时候,他也会在万家炊烟升起时,走进厨房,为父亲和少姬准备好早点。如今万家万户早就一家吃完了早餐,而他还夜游在睡梦中。
方一凡安静的睡在床上,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兴许在梦中遇到了不少的美妙。
就在他还沉浸在美轮美奂的梦境时,一道纤细的紫色身影,正迈着愉悦的脚步,穿过不是很宽大的院子。盈盈可握的细腰,青丝如瀑衬着微隆起的前胸,一张容颜只许倾城之貌,不过方少姬,又是谁?
以往方少姬的小脸白皙可见,此时却像刚下场的戏子,演完黑脸张飞后忘记了卸妆似的。要不是身上的衣裳如此干净,旁人见定会以为眼前的小姑娘,刚从烟囱中爬过。
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房间,方少姬略微迟疑,缓缓的打开了这扇大门,径直进去走了几步后,同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只不过,这一个,笑的更加动人与美丽。
在方少姬的视线里,方一凡不时咂着嘴,偶尔用手擦了一下嘴,仿佛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山珍海味,忍不住垂涎欲滴似的。
方少姬看在眼里,颇有些惊讶,想不到儒雅惯了的方一凡,居然也有像现在一般可爱的一面,但一想到昨天太累,还没有吃下一粒饭时,也就释然了。
“一凡哥,醒醒。”方少姬走上前去,坐在床边,轻轻的对方一凡唤道。
方一凡虽然困意不减,可经她唤了那么一两次后,居然就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双眼,揉了揉后,才道:“少姬,这么早啊。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方一凡掀开了被子,打了一个哈欠后就欲下床,耳边忽然传来玲珑般的笑声,他便打住,对着少姬道:“怎么了,什么事把你逗的那么开心?”
方少姬右手抬起,伸出了柔若无骨的右臂,食指伸出,点在了方一凡的眉心,假意嗔道:“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要等你起来才有饭吃的话,我估计那个猪八戒早就投胎转世,饿死算了。”
“啊。”方一凡自知自己睡过头了,不禁失声大呼了一下,连忙从床上蹦起,边穿鞋边道:“那我爹呢?”
“任叔早就出门了。”
“啊!”方一凡一惊。
平常时候,都是他给一家人做吃的,方一凡的印象里没有母亲的影子,在十多年的生涯里面,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单亲二字。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但方任行医较忙,又加上方少姬小的时候严重发育不良,像个小豆丁似的,所以五岁那年,他第一次下了厨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对于严肃的父亲,他一直都敬爱有加,甚至有时会产生畏惧的心里。现在自己睡过了头,没能做好应做的事,又深知方任遇事忙时,整天都可能滴水未进,想到这里,方一凡除了暗暗责备自己外,还是深深地自我责备。
不管什么时候,女孩的心思总是细腻一些,加上方一凡没有掩饰,所以就算方少姬没有完全知晓前者的心思所想,但多少能明白。
“你放心,今早我早早就起来了。所以今天的早餐有了着落,任叔吃了点东西才出去的。我又进厨房给你煮了点粥,现在来叫你起床,你吃完后,就到会馆去给他们换药。
方一凡听了松了口气,眼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正待抬头向少姬说些什么,忽的“呀”的一声,先是愣了半刻,然后是夸张的笑了了起来。
方一凡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指着少姬的俏脸,道:“少姬,你……你的脸。”
方少姬疑惑的看着方一凡,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待走到房中的镜子时一看,才发出一声惊天动的呼喊,瞪了前者一眼后,捂着脸,快速的跑了出去。
被少姬这么一瞪,方一凡也不敢再笑下去了。一想到她为自己着想,摸黑起来进厨房才弄成这个模样,于是又埋怨其自己方才肆无忌惮的笑声来。
待方一凡洗刷一番,吃完饭后,方少姬才走了出来。当然,脸上的黑烟已经被这个爱干净的少女清理掉。
方一凡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一直起来,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妹,但他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犹甚于亲兄妹。如今当年的那个小豆丁,已经出落成了这个模样,他心里一热,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
自古以来都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方少姬被人这么一看,若是别人,自是恼怒不已,可在他面前,却是十分欢喜,只盼时间慢点流逝。但是方少姬就是方少姬,她虽然这么想着,却没有流露出来,只假装嗔道:“还看啊,任叔叫你吃完赶紧过去。若是晚了,这次定然骂你了。”
微妙的感觉一旦被打破,便再也很难如老僧入定般找到,方一凡僵硬的收回目光,假装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才道:“你说的蛮对的,那我走了。”
说完,便欲起身,走出门去。
“不是你,而是我们。”
“你留在家好了,换药这事比较累。”方一凡答道,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敷药,深知身体的疲惫,便不想让她也去受累。
“我只是帮你上绷布。”方少姬坚持道。
方一凡找不到理由拒绝,他虽然累些,但医者父母心,更何况这些汉子都是城中百姓而受的伤。
阳城会馆。
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只有木城主,钱老,方任还有一个虎背熊腰,肌肉盘虬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名叫李逵,是全城猎户的户首,管理着全城一千多个猎户。
几个人坐在一张茶桌上,其中方任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三人也在深思。不久,木城主开口道:“方医师,那药物还能支持几天?”
三双眼睛顿时停在了方任的身上,他思索了一会儿。道:“加上被妖虎所害的李医师,王医师和戴医师所留的药物,最多只能支持七天。”
由于这次受伤的人太多,而且伤势较重,每天花去的药物十分可观,按照这个速度估计,阳城中储存的药物已经不太够用。而这些伤者伤势严重,没有个一来月的治疗,难以痊愈。而若想避免伤口感染,这一个月内,必须有足够的药物支持,否则,情势必然不容乐观。
“如今阳城只剩下了方医师你才认识药物,可是你又不能离去,这该如何是好。”钱老叹息道。
的确,如今阳城能够分辨药草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方任,若说还有人的话,也就只有方一凡一人。若是入山采药,则意味着要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因为妖兽就在山中出没,运气差点,只怕是送了性命也说不定。
方任自是不怕妖兽,可这些伤者又需他照料,由于其他三个医师的药物各不相同,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挑选有用的出来,经分类后再加以组配成有用的方子。这些,放眼整个阳城,只有他才能做到。所以,他无法离开入山采药。
钱老话语落下时,原本寂静的房间又静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儿,房间的大门不知被谁打开,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爹,我去吧。”
四人的目光皆凝聚在站在门口的这个少年身上,尽管他有点紧张,但是脸上却是有着一股坚毅。
原来方一凡来到会馆后,被告知方任等几人在这个房间里面,他不喜和陌生人见面,愿意站在门口等父亲出来,不想听到了四人的谈话。
方一凡旁边的方少姬一窒,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她和前者在一起,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谈话。这句话的代价如何,估计在场的几人都清楚。
见四人沉默,方少姬忙拉了拉一凡的衣袖,示意他出来。不料方一凡却挣脱,上前一步,道:“爹,我去吧。除了你,估计只有我才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过了还一会儿,方任才开口,不过却把头转向了李逵,问道:“李户首,大概有多少人能够随行保护?”
“这次死伤了很多人,许多人都不敢再入山。只怕能差遣的猎户,只有三十人了。”
“三十人?足以。”方任看了方一凡一眼,待看到后者坚毅的深情后,简短答道。
“这些好汉为全城之人而死伤,固是英雄。而方医师和贵公子仁义心肠,更英雄中的英雄,特别是方少侠如此年纪深明大义,老夫惭愧。请受老夫一拜。”钱老老态龙钟,站起来激动说完后,双手握拳,果然向方一凡拜了下去。
木城主和李逵见状,也都是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