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共生殿·小径
“哲枫，你怎么那么没精神，就算昨天的考试通过了你也不用兴奋得一夜没睡着吧。”
姚灵看着哲枫一个清晨打了无数个哈欠后吃吃地笑着。
自从他们正式入门之后，他们每天的早课内容也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如今的早课分成了两个部分，先是在共生殿前的广场上修习本门的太极真法，因为在这样与天地相接的地方更适合将灵力引导至体内。
静修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在原地，基本上都是从养生殿来的师叔、师伯们会教他们识字、念书，而教授的一般都是道家的经典。
如果是遇上雨雪天气或者是严寒酷暑的话，修行便会在共生殿内进行。
如今，刚用过早饭的众弟子正行进在通往共生殿的小径上，而哲枫有着明显的黑色眼圈。
~~~~~~
“是没睡好，不过不是兴奋得，是疼得。”
哲枫再次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他今天确实没什么精神。
“哦，你哪疼了？”
“牙。”
“牙？哈哈，你换牙啦？！来来来，张开嘴让我瞧瞧。”
“你笨啊，它要是下来了就不至于疼得我一宿没睡好了。”
本来牙就疼得要命，被姚灵这么一激哲枫就更没好声气了。
“哟，你小子今天长脾气了嘛，你信不信我一掌帮你把它拍下来？”
听罢，哲枫顿时愣了一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找人把它打下来就不就疼了吗，哈哈……”
原本姚灵这话只是为了气哲枫，可他一听却当真了，这回姚灵可就真来劲了。
“呵呵，要不要我帮帮忙呃——”姚灵在哲枫眼前握了握自己秀气的拳头。
“呃——”看着姚灵那诡异的笑容，哲枫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你还是算了吧，你这一拳下来，我恐怕还得多搭进去几颗好牙。”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过阵子它们迟早也会掉的，现在处理掉你还能少疼几次。”
说罢，姚灵连袖子都挽起来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呃——小帆，还是你来吧。”
哲枫直接向雨帆求救。
哲枫之所以没有选择小胖，一是因为小胖的灵量是他们四人当中最为雄厚的，挨他一拳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再者，也是最主要的，是小胖出手还往往不注意轻重！
如果真让小胖来干，那就不是几颗，或许是一排牙都没了。
“这个……”雨帆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没错，就这么办，小帆，你快打我一拳。”
或许是下定了主意，哲枫在雨帆面前站定，兴奋地对他说道，并且抓着雨帆的手在自己的疼牙部位上比划了两下。
“你确定要这么办？”
“确定！”
雨帆叹了口气，“那好吧。”
四人站定，姚灵半掩着嘴颇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实在太了解雨帆了。
雨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下，随后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哲枫。
“来吧。”哲枫双脚分开，气运丹田，扎起了一个标准的马步。
雨帆握紧一只拳头，再次深呼吸了一下后朝哲枫的左脸打去。
“啪！”
没有想象中的冲击感，反而是很轻柔的一个声音。
随后，哲枫立即蹲下，很用力却又很怕用力地虚掩着自己的左脸。
“哲枫，好了么？”雨帆关切地问道。
哲枫没有回答，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哲枫？”
“好，好个屁啊，你这么半打不打的，反而弄得更疼了。”
雨帆的这一拳，哲枫整整缓了半柱香的时间痛意才渐渐下去，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他疼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而且，因为疼牙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他此时疼得嘴巴都合拢不上，汹涌分泌的口水正沿着嘴角往下滴落，好不狼狈的样子。
“哈哈哈哈……”姚灵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蹲着大笑起来。
“哲枫，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小帆，我知道，真的没关系，你再给我一拳吧，大大力地，将这家伙打掉我就不疼了。”
雨帆看着哲枫，露出了和他一样痛苦的神情。
“小帆，不要有顾忌，是我兄弟的话，就狠狠地一拳揍过来，快！”
“那……那好吧。”
雨帆再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然后定定地看着哲枫的左脸，握紧拳头……
他如此尝试了三次，但看着这位最要好的兄弟，他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对不起，哲枫，我下不去手。”
“唉……算了，这并不怪你，你当我是兄弟才不舍得打我的，我还是另外想办法好了。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早课迟到的话要挨罚的，疼成这个样子，我可不要再试试那个五桶马步。”哲枫忍着痛慢慢地闭上嘴巴，然后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流出来的口水。
“嗯，好吧，我们先去早课。”
说罢，雨帆拉着哲枫的手向着广场走去。
默默地跟在身后，此时的小姚灵不再是往日的那副俏皮，她静静地看着前面两位玩伴的背影，尤其是左边的雨帆，脸上露出了如天边那晨曦一样的笑容。
~~~~~~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静修之后，一名老者正给小娃娃们讲解着《道德经》第十九章的内容。
一身灰袍，一袭白发，一缕长须。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便是在整个灵界都很有名气的宗师级人物——养生殿首座，道隐。
“各位弟子对圣祖的这番话有何见解？”道隐和颜悦色地看着这群小弟子们。
“先生，我有话说。”黄字班的一位弟子举手喊道。
因为授予的是学识而非灵技，所以是道隐自己要求弟子们喊他“先生”的。
“你说。”
那名弟子于是站了起来，说道，“学生认为，这是一种愚民政策，让百姓愚钝，统治者便能更好地控制他们。”
“先生，我也有话说。”张天宇举手喊道。
道隐看了看他，点点头微笑道，“今天是自由讨论，不用示意，有什么见解直接说出来便是。”
“学生认为不对。这里讲述的，是让人各得其所，无欲无求，做他们该做的事情，根据个人喜好选择是否读书以追求更高的智慧……”
“不！本章说的是……”
还没等张天宇说完坐下，另外一名弟子已然站了起来阐述自己的看法，于是，广场上数百名孩童们便激烈的讨论起来，基本上分成了愚民和自由两种意见。
道隐眯着双眼看着小孩们的争论，虚捏了一下自己的长须，发出了出尘的笑声。
突然，他发现了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专心思考的雨帆。
“小帆，你说说。”
道隐气运丹田，一下子便将孩子们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广场之上迅速恢复了宁静。
直接称呼弟子的小名，足见道隐有多么喜爱这名弟子。
突然被先生点名，雨帆并没有像一般的学生那样慌张，因为几乎每一堂课，他都会被点名回答先生的问题。所以，雨帆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起身向道隐行了个弟子礼。
“我觉得……这还是圣祖一贯的‘无为’思想。”
“哦？怎么说？”
“纵观整部《道德经》，‘无为’的思想始终贯穿全文……”
道隐如此喜爱雨帆，是因为雨帆的学识一直都很好，这在共生殿的众天之骄子当中尤为突出，而这一切，源自雨帆从小就喜好读书。
偌大的共生殿，雨帆最喜欢的地方除了灵溪就是姚昊晢的书斋。因此，书斋中已然有不少书都被雨帆翻过了，而作为道学流派流云泽的弟子，《道德经》全文雨帆自然早已熟读于心。
“《道德经》第十八章有云：‘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仁义、智慧、和谐、忠诚都是相对的，仁义、智慧等凸显的时候恰恰是其缺乏之时。所以，由此不难看出，在本章中，圣祖是想让百姓顺应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即虚，虚即无，既然是无，则众生平等，这也正是‘天地不仁’的涵义。因此真正的道也就无圣、智、仁、义、巧、利之分，让百姓‘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自然也就是回归于‘道’了。然而，这不是说让百姓完全不学无术而成为愚民，而是让他们从世界万物中领悟‘道’的奥妙，不要拘泥于表象，要从纷乱的万象中看清事物的本质，取其精华、舍其糟粕，是大智若愚而淡泊名利。所以，此篇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话：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这点，圣祖在后一章中有更明白的阐述：‘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恍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雨帆再次向道隐作揖，随即坐下。
雨帆直接背诵了下一章的内容，顿时引起了一片惊叹之声，也引来了不少孩子们的目光。
“小帆真棒。”姚灵冲雨帆笑得如桃花般灿烂，而顺带的，是给枫、清两人的白眼。
“好，一字不差。没错，本章的意思，确如小帆刚才所说。不过，小帆，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姚师侄的？”
雨帆从小喜好读书，姚昊晢也是如此，而如此二人在书斋长时间呆在一起，自然也就会经常讨论书中的内容——别看此时的雨帆只有七岁，在一些问题上，姚昊晢还真比不过雨帆那独特的脑子。
雨帆在读书的时候会完全沉浸在书海之中，也许是受了“书中无辈分”的影响，此时的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毫不畏惧这个平日颇为恭敬的姚师，有时，这差辈的两人还会争论得面红耳赤，直引得月眉儿两母女哭笑不得。
雨帆和姚昊晢这点亦师、亦友、亦徒的关系在共生殿早已是人皆尽知，同样爱书的道隐也会经常和姚昊晢讨论，所以对此非常了解。
“呃……《道德经》是半年多前和师座讨论的，哪些是学生的本意学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雨帆挠挠后脑勺，显得很不好意思。
“哈哈……”道隐再次捏了捏自己的花白胡须，爽朗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