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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驹行千里

铁擎天带泪猛跑,不久就到了山脚下。他心中本满是离别伤感之情,舍不得义父,舍不得从小长大的地方。但出得山来,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悄悄充满了他的心。

一个十八岁的青年,第一次离开家门,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又有对未来的惶恐。真是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以后会怎么样呢?什么时候才能做个万人景仰的大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妻子?

正胡思乱想间,铁擎天已经来到擎天山下唯一的市集——李家集。每年铁擎天都会随义父下山采购年货,因此对市集熟得很。三转两拐,已走进了一家面店,道:“李掌柜,来碗面。”那李掌柜抬头一看,道:“哟,是小哥儿,好久没见呢。你等等,面马上就到。”铁擎天问道:“李掌柜,知道衡州怎么去吗?”李掌柜道:“你要去那么远啊?”铁擎天道:“是,去看望几个长辈。”李掌柜道:“怎么走不好说,这样吧,等下拉车的李二要去陆平镇送货,离衡州很近的了,你先跟李二去到陆平镇再说吧。”铁擎天心中一喜,道:“是吗?那敢情好,我等下就找他去。”

过了片刻,铁擎天吃完面,便去找李二。当天下午,两人一车,向陆平镇赶去。

铁擎天刚出家门,什么都不懂,和李二又本是素识,一路上自然问题不断。那李二是个直爽汉子,有问必答,还说了许多江湖趣事。第二天一早竟教铁擎天赶起马车来。铁擎天人本聪明,身手又灵活,不一刻钟,便把马车赶得头头是道。

过了几天,两人已赶到猴家山地段,其时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铁擎天倒没什么,李二却已满头大汗,道:“马儿快受不住了,咱们得歇歇再走。”当下把马车赶到路旁的大树下,略作休息。

不久,来路上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两人回头望去,见一大队人马正向这边赶,还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喊。

李二脸色一变,道:“糟了,我一时不小心,选了这地方落脚,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才好。”铁擎天大奇,道:“李大叔,到底什么事?”李二满脸忧色,道:“这是镖行运镖。”铁擎天不明白,道:“那干咱们什么事?”

李二手指比划,道:“对面是山丘,身后是树林,前面又适逢上坡拐弯,最是适合强盗伏击之所。一个月前,北七省**总瓢把子死了,如今整个**你抢我夺的,乱得很。等下别碰到强盗打劫才好。”

铁擎天似懂非懂,道:“就算劫镖也不干咱们的事啊。”李二叹道:“就怕打起来,刀子不长眼睛。天哥儿你记住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做车夫的只要蹲在地上不动,一般便不会伤你。”铁擎天点了点,他技艺初成,又少年心性,倒有点希望真有劫匪才好。

此时那队人马已然行近,几个人举着旗走在前面大喊:“天-威-镖-局。”接着是数十辆车,夹杂着十多匹马,果然是保镖的。

铁擎天没见过镖车,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突觉一道锐利的眼光射来,两人目光瞬时碰个正着。只见此人骑着马,行在镖车之前,二十多岁,一身劲装,背挂长剑,腰杆挺得笔直。马行虽颠簸,他身子却纹风不动,显见功夫了得。铁擎天心里暗赞:“此人挺有气派,如真有劫匪,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世事也真奇妙,擎天心里直想劫匪,劫匪还真出现了。只听“嗖—呜”一阵响,一支响箭已插在镖队的前边,紧跟着一阵脚步声,镖队四周冒出数十个人影,团团把镖队围住。

镖队的人训练有素,数声吆喝,瞬时就把马车靠拢在一起,众人拔出兵器,护住马车。接着队伍中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人扬声道:“在下天威镖局侯天豪,不知哪山寨主驾到,有失远迎,在此告罪。”

铁擎天举目望去,见此人紫膛脸,浓眉怒眼,留一把胡子,长相好不威武。他身后站着数人,铁擎天还未看清,就听山坡上一声长笑:“侯副总镖头,别来无恙吧,哈。”只见山坡上也走下数人,当先一人生得矮壮,手提一根铁棍,边走边笑。

侯天豪道:“原来是凌当家,弊局与猴家山素来和睦相处,不知凌当家今日有何见教?”那凌当家哈哈一笑,道:“凌某纵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侯副总镖头的驾,只是添为地主,介绍几个朋友给侯副总镖头认识而已。”

侯天豪暗道:“凌矮子虽武功高强,但凭他猴家山这群土匪还不敢招惹天威镖局,今日的主角必是另外几个人。”

只见凌矮子身子向侧移开两步,指着身后几人道:“这几位就是名震江湖的阴氏四剑了。”侯天豪心中一震,暗道:“竟是阴氏四剑!看来今日难以善了了。”当下拱手道:“阴氏四剑大名鼎鼎,久仰,久仰。”

当先一人阴恻恻地道:“好说,好说,咱兄弟几个今日冒昧相见,想与侯副总镖头商量件事而已。”这人身形削长,脸沉如水,正是阴一剑。他兄弟四人名字简单,接下是阴二剑、阴三剑、阴四剑。

侯天豪心中暗骂:“好条黄鼠狼!”口中问道:“不知所为何事?”阴一剑道:“一个月前肖老盟主病逝,这北七省绿林盟主之位必是孟大哥的了,咱兄弟四人跟随孟大哥多年,心里想着备份重礼,也好向孟大哥祝贺祝贺。无奈手头拮据,只好向侯副总镖头商借了。”

侯天豪哈哈大笑,道:“孟啸天想做北七省绿林盟主,没钱招兵买马,倒做起拦路抢劫的土匪来了。哈哈,不知传了出去,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阴一剑也阴阴一笑,道:“说得正是。因此今日之事是绝不能传出去的。”

侯天豪心下一惊,怒道:“就凭你阴氏四剑!”还要再骂,突地身后一人贴耳说道:“左有泼风刀张一明,右有飞天猴子屠兴,后面是金刚太岁洪烈。”说话这人是天威镖局的老镖师,经验老到,早把四周形势看清楚了。

侯天豪心中更惊,高声道:“今日形势凶险,大伙小心了。”接着转头对一人道:“贤侄看清时机,力求突围。”那人朗声道:“侯叔放心,宵小鼠辈,何足道哉!”这人正是刚才与擎天对望之人,他是天威镖局总镖头的罗有汉的独生子,单名一个“坤”字。

侯天豪还待再说,阴一剑已“呛啷”一声拔出剑了,叫道:“杀!一个都不能放过。”群匪轰然响应,霎时四面八方朝镖局众人杀去。

罗坤年少气盛,早已按奈不住,飞身拔剑,朝阴一剑扑去。阴一剑嘿嘿冷笑道:“找死也那么急。”长剑一挑,接下罗坤,两人登时斗在一起。

侯天豪大急,忙抢出去接应,但阴二剑、阴三剑双剑齐出,把他拦住。侯天豪大喝一声,手中大刀舞起一道白光,风雨不透。他身居副总镖头之职,果非庸手。但阴氏四剑是孟啸天手下悍将,兄弟间心意相通,练有一套合击之法。此时二剑、三剑双剑交辉,未有败象。

铁擎天初见江湖厮杀,又好奇,又兴奋,瞧得目不转睛。李二扯了扯擎天的衣袖,颤声道:“快想办法逃吧,他们要杀人灭口!”

铁擎天刚要搭话,忽觉身后风声响动,几个贼人已提刀劈来。铁擎天一拧身,连出几拳,几个贼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铁擎天记得义父嘱咐,没轻易使用鹰爪功,但他武功之强,已入高手之列,几个小喽罗焉能接他一招半式?

铁擎天初次和人动手,眼见如此威力,一时竟呆在当场,两手空举,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陡地,一声惨叫把擎天惊醒,原来是那李二已被贼人劈倒在地,满身鲜血。擎天又惊又怒,飞扑上去,两拳把贼人震飞,回身抱起李二。

只见李二口角蠕动,却说不出话来,胸腹间鲜血直流,眼见是不活了。擎天又是悲伤又是自责,这些天李二对他极为照顾,两人年龄虽有差异,但感情却是激增。此时由于擎天江湖经验少,没有兼顾李二,竟让他死于非命。

一时间,擎天慌了手脚,不觉嘶声叫道:“李二叔,李二叔,你别死啊…….”突闻一声暴喝:“好小子,身手不赖啊。看刀。”一个大汉已提刀劈来。擎天回身一拳,却没打中。原来这大汉是猴家山寨的头目之一,武功不弱,一把大刀左劈右砍,到也威风凛凛。

铁擎天此时心中悲愤,眼见那大汉一刀向自己右肩劈来,登时忘了义父的嘱咐。左手鹰爪后发先至,抓住大汉手臂一扭,“卡嚓”一声,大汉手臂已断。大汉疼得“啊”地大叫,惨叫声尚未停下,铁擎天右手鹰爪已抓住他的脖子,又是一声“卡嚓”一声,竟硬生生把他脖子扭断。

只见那大汉头颅倒垂胸前,双目圆瞪,口鼻渗出鲜血,却一直朝额前留下,死状恐怖之极。铁擎天慌忙推倒尸体,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一时间,方才满腔的悲愤登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还有点莫名的惊慌。

杀人!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铁擎天只觉手足冰冷,浑身冒汗,头脑一片空白。

铁擎天正心神恍惚之际,却不知危险已至。此时场中一片混乱,杀声震天。阴氏四剑和凌矮子对侯天豪等五位镖师,已占上风;泼风刀张一明、金刚太岁洪烈、飞天猴子屠兴带一群匪盗围攻镖车,已将攻破。

侯天豪眼见形势不妙,提气大喊:“大伙儿保命要紧,撤!”镖局众人多有受伤,早已心寒,听得镖头有令,当下弃车分散而逃!

那飞天猴子屠兴正杀得兴起,眼见一个趟子手朝树林逃去,厉啸一声追上,连出几招,把趟子手杀掉。抬头正巧看见铁擎天呆呆地站在那里。于是想也不想,一招“猴拳”击中他的后背。

铁擎天后背一痛,眼前发黑,身子已向飞出数尺,扑到在地。他心中一惊,慌忙向旁滚了几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只觉胸背大痛,气血不畅,不禁对屠兴怒目而视。

屠兴一愣,诧异道:“好小子,骨头到是挺硬。”说完双手微曲,挥舞“猴爪”扑来。铁擎天无暇多想,出拳接招。但这个屠兴实是**上有名的高手,一手“猴拳”、“猴爪”出神入化,岂是方才那人可比?铁擎天下山匆忙,没带刚刀,又不用鹰爪功,不到三招就已陷入困境。到第十招上,小肚、肩膀各中了一拳。

铁擎天但觉身子越来越痛,而对手出招越来越凌厉,真是又惊又怒,知道再不出鹰爪便有性命之忧。

他却不知道屠兴心中惊怒比他更甚十倍。第一次屠兴以为擎天只是普通车夫,于是随手一击,力道不算大。但后来打中擎天的肚子、肩膀却是劲道十足。按理说擎天早该倒地不起,想不到竟如没事一般。

屠兴心中奇怪:“这小子武功蹩脚之极,却又打不死,难道穿有宝衣?先把他手脚打断慢慢再搜。”当下一招“猴爪探路”朝铁擎天右腕抓去。却不料铁擎天右腕一翻,也是一抓抓来,恰好抓住屠兴的手腕。没等屠兴反应过来,铁擎天潜用内力,“卡嚓”一声已把他手腕扭断。手下不停,从手肘、肩膀、脖子一直扭断上去。

须知大力鹰爪功分筋错骨,招式连绵不断,一旦一招得手,趁敌人剧痛,无力防备之际,便会连环抓出。铁擎天功力未纯,招式能发不能收,虽无杀敌之心,但惯性出手已无法控制。本来屠兴的武功比铁擎天高,只怪他太轻敌。而铁擎天正巧全力出手,出其不意,于是一招得手。

屠兴死得倒是太冤枉。

铁擎天连杀两人,神慌意乱,连忙回身一纵,向树林深处跑去,倒忘了李二的尸体。跑着跑着,但觉胸腹间阵阵疼痛,心知是内伤发作,当下寻了个隐秘所在,运功疗伤。

过了一个多时辰,铁擎天运功完毕,觉得神清气爽,内伤已愈。擎天心神一松,刚才杀人的情景又呈现眼前。想道:“我与他们二人无冤无仇,想不到竟杀了他们,这大力鹰爪功果然霸道。但我不出手,他们就会杀了我。难怪义父说江湖杀戮重重,步步险恶。只可惜李二叔他……”一想起李二,擎天心中一酸,不禁又流下泪来。

铁擎天自小与义父相依为命,李二年岁虽大,却是他第一个亲密接触的外人,也可以说是他第一个朋友。李二的死,让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开始品尝到人生五味,生离死别。

铁擎天微微定了定神,又想:“如今唯有先回鹰爪门了。”于是辨明方向,斜斜穿过树林,回到官道,向陆平镇走去。到了陆平镇,他住宿了一夜,直向东行,继续赶路。不两日,终于赶到了衡州。

鹰爪门在武林中本甚有地位,弟子众多。只是十七年前,赵中阳携《神盾经》失踪,武林人士遍寻不着,便到鹰爪门守候窥探。有些高手更是直接登门索人,搞得鹰爪门不胜其烦,与武林人士摩擦日增,终于爆发一场大战。

鹰爪门掌门人常乐山身受重伤,二师弟、三师弟不幸战死,整个鹰爪门被掀了个底朝天。此役之后,鹰爪门闭门谢客,日渐没落。但这两年常乐山的弟子何天生、女儿常珊珊已长大成人,鹰爪功都深得真传,渐渐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人称“鹰爪双璧”。由此鹰爪门这几年才与江湖人士接触。

铁擎天进了衡州城,问明方向,不一会就来到鹰爪门门前。只见门前石狮耸立,朱门铜环,甚为气派。他走上几步,刚想举环敲门,转念一想:“义父叫我回鹰爪门别泄漏了行踪,只能让几个师伯知道我的身份,我贸然谒见,用什么身份好呢?”他当然尚不知道二师伯、三师伯已逝世。

正左思右想间,忽听身后一阵蹄声急响,有个女子娇喝道:“哪来的乡巴佬,敢在鹰爪门前探头探脑。”

要知铁擎天刚从山中出来,衣着简朴,晒得又黑,十足农民模样。但到底是年轻人,被当面叫做乡巴佬总不是个滋味。擎天回头本想责备两句,但一看那骂人的女子,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女子十七、八岁,柳眉杏目,玉腮瑶鼻,说不出的美丽。纵使骑在马上,亦能看出她身段窈窕,浮凸有致。铁擎天本确是乡巴佬一个,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

那女子柳眉一竖,娇叱一声:“乡下小子还不滚开,看什么看。”铁擎天脸一红,慌忙挪开脚步,连声道:“是是是。”但那女子已极为不耐烦,手腕一抖,长鞭“啪”地向铁擎天抽去。

铁擎天一楞,不及闪避,右手本能地抓住鞭梢,呐呐地道:“姑娘……”那女子更怒,道:“好啊,原来有两下子。”说完手腕再抖,长鞭回转,“啪”地一声,又向铁擎天抽去。

铁擎天一边躲开,一边解释:“姑娘息怒,在下并非歹人。”但那女子手下不停,长鞭舞得“呜呜”作响,过得几招,却又被铁擎天抓住鞭梢。

正在此时,大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老苍头站出来,微微皱眉道:“珊珊,什么事?”那女子自然就是常乐山的女儿常珊珊了。此时她怒火万丈,尖声道:“这乡下小子可恶。”说完丢掉长鞭,突从马上跃起,头上脚下,双爪朝铁擎天头顶抓去。

这招正是鹰爪功中最威猛的一招“苍鹰扑兔”,铁擎天怎会不识?当下身子一缩,朝门内闪去。那老苍头喝道:“站住。”右爪抓向铁擎天左肋。铁擎天想不到这老苍头也有如此武功,一时躲闪不及,已被抓中。但铁擎天对鹰爪功再熟悉不过,知道这招是“鹰擒爪”,意在制敌。当下腰肌一缩,手肘下沉,撞开老苍头的手,鹰爪伸出,展开反击。

老苍头“咦”地一声,出招相敌,霎时两人闪电般交起手来。常珊珊想不到“这乡下小子”也会鹰爪功,一时竟呆在一边。忽然,那老苍头喝道:“住手!尔是何人?”铁擎天见行踪已露,便朗声道:“晚辈铁擎天,求见贵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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