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擎天自小爬山爬惯了,此时竟是越爬越来劲,速度丝毫不减。忽然间,眼前一亮,已然上到峰顶。他不敢怠慢,直往前冲,只盼翻过峰顶,从山的另一边下去。
不料峰顶尽头是一道断了的石梁,相隔两丈来宽。铁擎天也不细想,凌空而起,飞渡过去。正欲继续奔走,一看清眼前形势,不由得惊叫一声:“哎呀!”
原来石梁方圆不过一丈,只有两块大石头,并无出路。两边俱是悬崖,相隔对面山岭又有六、七丈之遥,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时刘正一亦已赶至,一看如此,眉头大皱。
陡闻孟富哈哈大笑道:“刘正一,这回看你怎么跑。”刘正一长眉一轩,道:“孟总管,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追来啊。”
孟富道:“妙极,你走不了,我也追不去,大家耗着吧。”须知石梁相距峰顶两丈,任何一方都不敢轻身涉险,万一一击不中,便得掉下万丈深渊。
铁擎天心下慌张,道:“刘大侠,现在怎么办?”刘正一心念转个不停,道:“莫慌,你躲在石头后面,免遭暗器所伤。”
孟富听得此言,插嘴道:“躲啊,看你躲得了几天。躲得越久,孟某人越多,不知道你有几人接应?”说完纵声长啸,显然是呼唤援兵。
刘正一何尝不知干等不是办法?但此时又有何法可施?当下靠着石头盘膝坐下,运气调息。他方才耗内甚多,此时竟有虚弱之感。铁擎天也坐在一旁,闭目练功。孟富、狄镖亦是神倦体劳,一时四人皆不出声。
不知不觉天色亮了,旭日升起,霞光流转。更有云雾腾绕,山风虽劲,吹之不去。四处鸟啼猿叫,百兽唤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铁擎天睁开眼来,纵目四看。只见群山起伏,高低相间,气势雄壮,延绵数十里。阳光远远洒来,橙黛相辉,光彩炫目。
山中清晨,竟是如此的美。铁擎天暗叹一声:“此处风景绝佳,犹胜故居,能死在这里,也算不枉了。”此时刘正一也张开双目,道:“铁少侠,身子无恙吧?”他恐铁擎天旧伤初愈,不堪劳顿。
铁擎天道:“还好,刘大侠务须操心。哎,都怪晚辈不好,连累刘大侠了。”刘正一摆摆手道:“吾辈行侠仗义,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今日纵不为少侠受困,他朝亦难免为正道遭伏。少侠又何须介怀?”
铁擎天听得怔怔发呆,良久不发一言。此时他身处绝境,心中空灵,细细咀嚼刘正一的话语,只觉意境深远,回味无穷。须知刘正一救急扶危,仁侠仗义,正是白道大侠的典范。铁擎天这些天耳濡目染,身心体验,不知不觉间侠心渐定,义骨渐硬。
刘正一见铁擎天神态如此,知他心有感触,当下微微一笑,不再作声。此时日已高升,两人坐在石梁之上,无遮无掩,慢慢热了起来。不过孟富、狄镖不敢离开太远,亦是一样不好过。
孟富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多话,只是每隔半个时辰便长啸一次,只盼找来援兵。这次卧虎山庄着实来了不少高手,一起追下来的除了孟富、狄镖、夏亭烈之外,还有“风雨双刀”和六个黑衣武士,两个红衣武士。但昨晚追追打打,此时也不知在山中何处,别人更是甚难找到。
铁擎天忽然担心地道:“刘大侠,不知贺前辈和王飞扬现在如何了?哎。”
刘正一道:“昨晚追兵虽多,高手都来追我们了,剩下的那些估计武功不太强,贺兄素称‘山东第一刀’,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铁擎天道:“若是敌兵来援,而贺前辈和王飞扬不出现,岂不是说两人凶多吉少?”刘正一摇摇头,道:“那倒不一定,想必有人缠住,他俩脱不了身也有可能。”
铁擎天又是叹道:“刘大侠,我们如今便在此苦等咯?只怕……”刘正一眉头紧皱,一时亦是无法可施。他当然知道敌兵迟早来援,己方却是毫无安排,死等下去死路一条。
慢慢日过正午,四人随身都带足食水干粮,倒是不怕饿,不过干等之中,不免枯燥无味。忽闻刘正一低声道:“铁少侠。”铁擎天见刘正一神情严肃,心中一紧,也低声道:“什么事?”
刘正一声音很低,道:“刘某一个人打不赢他们两个,就算出到石梁,也是被他们紧紧缠住,凶险万分。唯今之计,只有临时提高你的功力,出奇不意,或可制胜。
铁擎天大感诧异,道:“临时提高?有这种可能吗?”刘正一道:“有一种武功,修练之后可以激发人的潜能,令功力在短时间内提高。”
铁擎天又惊又喜,道:“真的?”他激动之下,声音不免提高了些,还好山风劲急,呼呼作响,孟富他们也没听清。
刘正一点点头道:“是有这种武功,不过修练之后十分凶险?”铁擎天大感兴趣,追问道:“是什么武功?刘大侠想必是会的咯?”
刘正一却不答话,在旁沉吟良久,方道:“这种武功可临时提高人的内力,修为越高,激发的功力越强。但散功后,全身虚脱,短时无再战之力。若是遇敌,只有任人宰割。”铁擎天一呆,又道:“那可以提高功力多久?”刘正一道:“因人而异。本来这种武功如果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打好基础的话,就不怕散功之后脱力了,但若果使用速成之法,便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铁擎天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一事,道:“昨晚刘大侠那惊天一剑,便是这般使出来的吧?”刘正一微微一笑,道:“你果然聪明,刘某便是提起神功,剑气方得突然加强。若是剑剑如此,天下间还有谁能匹敌?”铁擎天道:“难怪刘大侠昨晚脸色苍白,后力不续。”刘正一道:“刘某苦练了十五年,才有这点成就,若是初初使用速成之法者,想必站不起来了。”
铁擎天低头忖道:“苦等下去,必定无幸,不如趁敌兵援手未至,拼他一拼,横竖就个死字而已。”于是说道:“刘前辈,你教晚辈吧,晚辈决定一试。”刘正一叹了口气,道:“铁少侠你想清楚了,此法凶险万分。只怕到时会害了你。”铁擎天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就怕晚辈愚钝,一时半刻学不来而已。只不知学这速成之法需要多长时间?”
刘正一低下头,似乎尚在考虑。
忽听长啸声起,那孟富又在呼唤援兵。铁擎天急道:“刘大侠,抓紧时间吧。学那神功要多久时间啊?”刘正一长叹一声道:“两个时辰就行了。”
铁擎天惊喜非常,实在想不到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刘正一又道:“既然少侠已经决定,刘某就将这种神功传授与你,只盼过得了今天之难,以后再慢慢补回基础,从头练过。”铁擎天用力点点了头,想道:“还能从头再练的,最好不过了。”
刘正一肃容道:“听清楚了,这种功夫名为‘焚心诀’……”
这种“焚心诀”确实厉害非常。主要是刺激人的心脉,令人在短时间内血行加速,力量增强,这与药物刺激的原理是一致的。但刺激之下,发挥的潜力却因人而异,并非无敌的。假如自身提高了一倍功力,但敌人的功力比你原来的高两倍,那么,提高功力一样是打不过敌人。
刘正一就是一直担心,即使铁擎天提高了功力,却能不能战胜狄镖呢?看来希望甚是渺茫。但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倒敌人,神功效力一过,死得更会快些。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夕阳跌落,余辉柔洒,大地犹如披上一件金装。铁擎天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片紫色,双目泛红,青筋毕露。
刘正一轻轻地道:“可以自己收功吗?”铁擎天点点头,轻吁一声,紫色退隐,一切如常。刘正一轻叹一声,道:“天一入黑,你我冲出。刘某先把二人缠住,你佯作逃跑,狄镖必然追你,到时你出其不意一击,或可成功。”铁擎天满脸兴奋,道:“方才晚辈只觉全身是劲,直欲高啸一番。”刘正一不语,心中委实担心。
突然啸声又响,孟富正在引颈张嘴,呼唤援兵。刘正一目光一闪,叱道:“走。”说完身形纵起,长剑一挥,飞过石梁。夕阳之下,登时满天光芒。
刘正一本来想入夜才行动,此时见孟富一疏神,机会难得,便提早突袭。孟富、狄镖俱是一惊。但他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之中,此时两人分开,孟富迎向刘正一,狄镖果然去截铁擎天。
刘正一占得先机,双足落地,长剑一展,把狄镖也圈了在内。而铁擎天抓得一线机会,朝峰顶旁边树林飞奔。
狄镖眼见剑光袭来,长身跃起,腰肢一拧,人在半空就向铁擎天追去,真如一只鹫鹰一般。他守了一日一夜,养精蓄锐,这一招志在必得。眼看手指就能抓住铁擎天的肩膀,忽然铁擎天转身坐马,一掌拍来。
这掌啸声凌厉,非同一般。狄镖心中大骇,慌忙缩手,凌空一个翻身避开。但铁擎天厉啸一声,居然也是凌空而起,使出鹰爪功中最威猛的一招:苍鹰扑兔。
此时夕阳已落,但余光仍在。只见铁擎天脸色紫红,双爪张擒,竟如厉鬼一般。狄镖实在想不到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猎物,会忽然变得如此可怕,一时间心荡神摇,恍如发梦。但狄镖不愧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人在半空尚能屡变姿势。他双脚一曲一弹,借力翻身,手指长伸,登时点中铁擎天的神封穴。
神封穴在左胸位置,是人身大穴,中者轻则昏迷,重则死亡。狄镖在空中连番使劲,指力此时已减弱一半。饶是如此,武林高手若被点中,还得昏过去。
但铁擎天此时正在使用‘焚心功’,心脏泵转,血管狂张,加上神盾功的保护,受此一击竟然不倒,双爪仍然抓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狄镖由半空摔下,头颈折断,一命呜呼!
孟富吓了一大跳,微一疏神,刘正一猛提神功,登时在他肋下割了一道口子。孟富惊惧之下,哪敢再留?拔腿就跑,霎间不见踪影。
刘正一长吁一口气,喜道:“铁少侠神功初展,便能一击凑效,可喜可贺也。”哪知铁擎天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站着。刘正一脸色一变,飞身上前一看,只见铁擎天双目直望,口鼻溢血,呼吸微弱。刘正一叹一口气,伸手点了铁擎天昏穴,抱起他下山而去。
铁擎天昏睡许久,方始恹恹地睁开双眼。稍一打量,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刘正一并不在旁边。
铁擎天呼出一口气,觉得浑身乏力,胸口更是郁闷之极。不禁担心地想道:“难道用‘焚心诀’太过头了,武功都废了?”当下试着提气运功,感觉一道暖气从丹田缓缓升起,灌输十二正经,穿过奇经八脉,甚是舒服受用。
神盾功对修复伤势最是灵验,铁擎天运功三周天,觉得神清气爽,伤势痊愈,登时睁开眼来。却见刘正一笑吟吟地看着他。
铁擎天慌忙站起,道:“刘大侠。”刘正一道:“身体可好些了?”铁擎天笑道:“全好了。多谢刘大侠关心。”刘正一一呆,奇道:“全好了?”铁擎天道:“是啊。”
刘正一满脸惊诧之色,道:“想不到铁少侠根基扎得如此之稳。初用‘焚心诀’能复原得那么快。”
“初用?”铁擎天道:“每次用会不同的吗?”刘正一点头道:“正是。这种功夫最是伤身,初用者一般都得睡上两日方可苏醒,还未能复原。不过,持续修练下去,功力慢慢增强,身体适应了,恢复得也就快些。”
铁擎天“哦”了一声。刘正一又道:“可是铁少侠体质异于常人,不但醒得快,恢复得更快,真是厉害。”铁擎天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傻笑道:“哪里,晚辈可能自小在山上跑惯了,身体结实点而已。”刘正一微笑道:“年轻人能谦虚点,正是好事,哈哈。”
铁擎天嘻嘻直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刘大侠,这焚心功……”刘正一嗯了一声,笑容一敛,道:“关于这功夫的事,刘某正要和你说清楚。”铁擎天心知事非寻常,登时躬身聆听,不敢托大。
刘正一道:“你既然已经习练了焚心功,便不可停止了。因为以后你和别人动手,必然会遇到强敌,当你尽力施展功力之时,就算你不用此功,此功也会自然而然使用出来。”铁擎天道:“而一旦使用此功,就会像现在一样,昏迷不醒咯?”刘正一道:“正是。因此你现在必须重新打好根基,把焚心功练到自如的阶段,那么以后功力既可大增,又不必担心随时昏迷。”
铁擎天一听之下,知道自己平白学多了一种神功,不禁大喜,道:“刘大侠可肯教我?”刘正一微微笑道:“你说呢?”铁擎天不由得笑了起来,忽然说道:“刘大侠,这是你秘藏的神功,我岂能白白学去?您收我为徒吧。”
刘正一忽然柔声道:“你个性朴实、侠肝义胆,学武天分又高,刘某其实对你也甚是喜爱。”铁擎天本是聪明人,立即跪下便叩了三个响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刘正一哈哈大笑,道:“好,为师便收下你这个徒儿,望你能以侠义为重,不负为师所望。”铁擎天自然满口答应。他本就是个好青年,何况拜在刘正一门下,想学坏都难。
刘正一又道:“如今孟啸天找你找得很紧,你正好躲上一段时间,专心研习这焚心神功,待你神功有成,再随为师行侠仗义也不迟。”铁擎天道:“是,师父。不知这焚心功要学多久方能圆满成功?”刘正一笑道:“天下间哪有武功是有圆满之日的?就算你练到一百岁,功力照样有增无减。”
铁擎天也笑道:“那也是,不知练到几时才不用晕倒呢?”刘正一道:“为师当初花了三年。”他见铁擎天一脸惊诧,又道,“不过你根基扎实,而且有为师在旁协助,应该不用这么长的时间。”铁擎天道:“也好,反正不练到收发自如,徒儿也不敢贸然出去。”刘正一哈哈笑道:“那你现在练不练?”铁擎天道:“自然练。”便想盘膝坐下。
刘正一忽然摇手制止,道:“且慢。既是为师在旁协助,便不须这样练习了。”他见铁擎天满脸困惑,又道:“以后一段时间里,你每日拼尽全力与为师过招切磋,有为师在此照看,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铁擎天恍然大悟,道:“那就说每天都晕倒一次,醒来后功力便会增加了?”刘正一道:“正是。如此练习比打坐快捷甚多,先试一个月,看你能不能控制焚心功的使用。”铁擎天喜道:“如此最好。”
刘正一忽然笑道:“但你却得天天晕倒,你可愿意如此练法?”铁擎天一下跳了起来,闪身奔出石洞,道:“练,怎么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