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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绫高遇掷金

时光流转,四季轮回,转眼两年过去了,来到元光二年夏季。

我每日随兄长外出,靠杂耍百戏养家糊口:广利哥舞剑,延年哥击鼓,我在高索上踩绳。

偶尔我还是会怔怔发呆,想想那个神仙说的话,可是我根本参不透!现如今要出外踩绳走索,常常是我,累的连停下来伤感一下都顾不及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绞尽脑汁想这些个穿越死结!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再重要,我决定了,要同命运抗争!我的命,应该由我不由天!!

我不能如此轻易的妥协死去,总是有办法的!只要我不去长安,就见不到皇帝,见不到皇帝,那就没有所谓的李夫人,也就什么也发生不了,那我又怎会薄命早亡了呢?不是么?

如今我在高絙百尺处踏绳走索已经娴熟无比,两年苦练摔撞终是没有白费。好在乐舞百戏这行当是要真材实料的,就怕你有吃不了苦头,不怕你技艺高超的。但凡我家出摊吊绳踏索,看客日渐多了起来,自然赏的银钱也慢慢增加了点。

一方面,两个哥哥和我心里雪亮,虽然早就还齐欠大娘家的债银,可是离治愈爹爹的劳病要花的银钱还是相差甚远!

为了这,我踩绳索时,就更是卖了命。

早晨,我与两位哥哥收拾妥贴,嘱咐嫾儿在家点灶煮饭,照应爹爹。一切妥当,背起各自的物什,早早出门占地儿去了。

正值五月末,紫莲拂夏,坠粉飘香。白云碧汉,杳杳青山更是一片翠墨欲滴的繁茂景色,远远望去,犹如佳人眉黛。我感叹,真真是伏夏好风光。

今儿也是个好日子,这次是端午节后第一次举行乐舞百戏。由于今年中山靖王特下诏旨,准许百戏伶人们在王宫前的官道两旁设摊卖艺。所以说这次百戏要比往年声势浩大,昨晚同两个哥哥合计商定,要比平日早一个时辰起来,收拾好物什,早早过去占个好地设摊才好。

谁料我们匆匆赶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瞅,真是杂戏百家,家家儿都赶早起来了。官家通道上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的人正在摩拳擦掌,活络筋骨热身;有的人正席地而坐,调琴弄鼓给乐器正音;有的人同我们一样刚到,正在寻地落脚;有的人正站在道旁闲话唠嗑,想是已经准备妥当了;还有悬吊绳索的、练习音声的、铺席挪鼓的等等很多,不能一一尽言。

广利哥看见这些,再也沉不住气,拎着背囊往地上一摞,首先懊恼抱怨起来:“这些人,怎么一年比一年起得早来?!还要不要咱们落脚耍把式糊口啦?”

延年哥脾气温和,也是摇首忧愁,为难找立足之地而一脸苦色。

我呢,可顾不上愁苦抱怨,心知没个落脚地怎么能行,总不能把摊摆在路中间吧?索性来来回回把这条道路瞅了半晌,终于发现了什么,心下合计,当时就有了主意,大声叫道:“有了!哥哥们,快过来!有法子了!”

听到我呼唤,哥哥们都放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我手指点着官道两旁的豪华酒肆,乐陶陶的说:“哥哥,看到没有?这两家酒肆得位置真好,不仅富家的看客会很多,最最妙的就是这两根圆柱子,距离数丈远,又隔路相对,正适合系绳索用!”

广利哥一听,挥了挥手中的剑,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好主意!走,延年,咱们吊绳索去!”欢喜的就要提绳索过去开工。

延年哥听大哥说完,没有动身,却在一旁担忧地说道:“妹妹,系绳索极为容易,就恐怕那两个店家不肯让我们系绳吧?”

原来是但心这个,我悄悄的笑着说:“这也好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么!大哥哥孔武,心思单一,又不善说辞。因此只须二哥哥你过去,向店家说明,将绳索悬吊在他酒肆门前,不仅不会阻碍他的买卖,还可借此增加他店里的的生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商人重利,单就这两条,店家也一定会同意的。”

延年哥听我这么一说,心里明白,就点头赞同,不再说什么了。广利哥在一旁,一脸不解的说:“妹妹,为什么非要延年过去呢?到底还是你想出来的好法子,你亲自说去岂不是更好么?”

我心说,果真还是个呆哥哥,从小到大一点也没变,嘴上却笑着帮他解惑:“大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年龄幼小,又是女孩儿,恐怕那店家未必会重视我,索性教二哥哥直接说去,不是可以免去更多波折么?”

广利哥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了。见延年哥和我都一脸笑意的瞅着他,他搔搔脑袋,倒有些不好意思,咧开嘴也笑起来。

二哥过去同两个店家一番说明,果然店家重利,既然可以多赚银钱,毫无拒绝之理,就欣然应了。

绳索悬吊在离地面丈余的圆柱子上,我踏上绳索走了几步,试试高低紧松,又叫哥哥们调换衣下高度,方觉得满意,然后从二楼下来,一同出了酒肆。

我们三人太早起来,还不曾吃饭。摆好摊子后,就见二哥从条形包裹里,取出一个粗布口袋,又拿出一只编织精巧的草筐,那是父亲在家编草鞋时,把剩余的稻草织成小筐,一共五个,广利哥、延年哥、妹妹嫾儿、弟弟李季和我的。广利哥想来不喜欢这些细巧玩意,也不知他丢在哪里了;延年哥倒想起用它来装干粮、果子了;嫾儿的放针线女红用,少不得磨损;季儿现在过继到大伯家,我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人了,这些琐碎物件更是不清楚了;而我素来喜欢新巧东西,又是爹爹带病织的,越发爱不释手,裹上棉布,珍藏箱奁内。

这时延年哥已经从筐里取出三颗鲜圆洁净的大蜜桃,分给大哥和我一人一颗,充当早饭解饿。

看见吃的,我这才觉察自己饥肠辘辘。不过见那桃子圆圆的,很是可爱,倒不忍就这么吃下去了。双手捧着细看,见裹着一层极细的绒毛,青里泛白,白里透红。凑上去闻闻,一股桃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轻咬一口,味浓香溢,刚熟的桃子硬而甜,入口润泽不留渣子。

我很是满足的感叹:“入口即化,真好吃!二哥哥,这是娘亲种在院中的那棵桃树结的么?什么时候果子熟了,我竟不晓得呢?!”

“可不,昨个我也是听嫾儿说的,才知道院中桃子熟了呢。她个头小,身子轻巧,今早爬上树摘了这几颗,叫咱们留着裹腹!”延年哥说着,张口就啃去半颗桃子。

大哥狠狠嚼着桃子,含混不清的说:“嫾儿长大了呢,越发乖巧懂事了!嗯-,这桃子好吃极了,恐怕王母娘娘的蟠桃,滋味也不过如此吧!”

趁着空闲,我们三兄妹吃着蜜桃充饥,闲聊着琐事。我咬口桃子,眼睛不停歇,四下打量着这条西东走向的官家大道,向西尽头望去是高大的城楼,兵卒守备森严,往东边瞧是好一片殿角飞檐,伴着树影山峦是参差错落有致,那就是依山傍水而建的中山王宫了。

官道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酒肆、茶坊、客栈、官邸等等,店铺林立,铺门口摆满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等物什。街市行人,川流不息。有看相算命格的、有悬壶济世的、有做生意的商贾、有骑马的官吏、有叫骂的小贩、有身负行囊的行道方士、也有乘坐在华丽马车中掀帘的豪门女眷,等等。而更多的人是想看杂戏的百姓,所以早早梳洗吃罢饭,都出来闲逛着候着百戏开场。

我正看得起劲儿,就听道路旁一阵鼓乐大作,显然是百戏即将开场了!

我忙将剩余半颗桃子啃完,嚼碎咽入肚中。抽出长绸飘带和短棍,别了哥哥们,进了酒肆。一眼瞅见店家模样的人,赶忙打声招呼。店家倒是一团和气,说声去吧。我这才穿堂入室,登到楼上。

刚登上二楼,不由的一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上已经坐满看客,男女老幼,携家带眷。再看穿着妆扮,满目的藕丝步云履,绫罗锦缎绸,直晃得我眼花缭乱。

我双脚踩在爹爹编的草鞋里,皂色布袜露出在外,身穿着灰褐色的粗布麻衣裙裤。虽是新装,但处于这绫罗之乡,想不显眼不突出都不行。第一次离这些不知生活艰苦的富人这么近,又被比照的天上地下如此鲜明,脚趾在草鞋里偷偷蜷了蜷,心底不自主的也瑟缩了一下。从我学会在绳索上舞长绸那刻,就很明白,像这种绫高履索之技,穿上轻纱绫罗会更加绚丽,飘然如仙。可是,话说回来,我家如果是穿得起绸缎的,又何须来靠杂耍走索谋生!

想到这,我垂首穿过众人,就听旁边看客中,忽然传出一声少女娇嫩的嗤笑:“长得倒还可以,就是那穿着未免也太寒碜!看来今儿的百戏还真不是一般的教人失望呢!”她嗤完笑完,立刻有一班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真教人失望极了!”

我站在柱子前正准备踏绳,不由得循声望去,就见最最临街靠窗的好位置,一张花梨木案摆满了雕工精细的器皿,盛放着我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珍果奇馐,但是木案前独独只坐了一位豆蔻少女,约莫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轻颦螺蛾,秋波流慧,扫黛嫌浓,施朱讶浅,木兰花般的雪肤,更兼衣饰华美,举止高贵,与众看客不同。在她周围紧紧环绕一圈锦衣随从,全部斜佩刀剑,谄媚之色溢于言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家生奴才!

想到这,我在心里冷笑:也对,不是富贾豪商家的,怎么能在酒肆中买下这么好的席位呢?看她通身的华贵气派,并不像是土绅豪强的那类人品,不曾想原是个大大庸俗的人,也沾有富人的通病,喜好鄙视看低人的。果真是富人不晓穷人苦,穷人却知富人心!你不知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吃的苦,而我却知道你们富人心里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见我回头瞧着她,她眼角余光在我的草鞋上转了一圈。冷哼一声,似乎是不屑与我对视,匆忙转头望向窗外。片刻,她不知道被什么所吸引,高兴地抚掌,格格娇笑,连声叫好,众人好奇都随之去瞧。我也伸出脖子去瞅,原来是对面酒肆门前正在表演盘鼓舞。顾名思义,就是舞者在一鼓七盘上跳舞,盘鼓舞在现今大汉朝颇为出名。

果见地面竹席上整齐的排列着一鼓七盘,跳舞的那名少年,不似普通的倡优伶人,布衣芒鞋丝毫难掩他的俊姿清朗。那名少年,我并不陌生,都是同道中人,日子长了多多少少都是相互知道的。他叫路羽,原是一名弃婴,后来被路姓的伶人家在河堤上捡回收养,因此随姓路,自取名羽,取意是被遗落的羽毛,随风飘荡,无以知其根源。

的确,在现代身为孤儿的我,感同身受,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他原也是个可怜人。倡优伶人哪家不是逼不得已,才入了下九流的这行的,也是,没有苦处难处能来做优伶么?

他伴随着钟磬的音律,正从盘上飞跃而下,舞袖横飞,做一个大弓步,足近鼓边,挺身回顾,纵向鼓上腾踏不已,立刻响起一阵节奏欢快的鼓点声,看客们大为惊奇,瞪大眼睛,簇拥在他周围里外三层,连声呼好,中间不乏有钱的商贾富人,不时有人掏出银钱撩在席上。他身姿矫健灵巧,又一轮翻滚扑跌,场外竹席边的乐师手中击罄的声律也随即一变,合上他的落脚点规律的变化起来。但见他舞步轻盈,神行飞动,越发态若蛟龙。众人高声呐喊叫好,引得别处的看客也蜂拥而至,踮脚昂首,想要穿过前面的人墙,一窥究竟。

我也看得目不转睛,但见他冠带舞袖飞扬,何其豪美洒脱,暗赞倒也不枉在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看得如痴如醉。果真是天外天,人外人,技高一筹者比比皆是。眼下几日不见,他的盘鼓舞似乎已经达到神乎其技的地步,怨不得方才那华贵少女这般惊讶了。我的长绸舞和绫高索履,何时能够达到神乎其技呢?怔了怔,一想到我的长绸舞还必须持双棍支撑长绸,双手不由握紧了一些。

此时人声鼎沸,再看向楼外,真是百家技艺城中售,千里商贾喧日昼!有鱼龙曼延、角抵戏、侏儒爬高竿、马戏、总会仙倡、长袖舞、戏豹舞罴、鸟兽舞、吞刀吐火、七盘舞、易牛马头等等,道路上人山人海,摩肩继踵,兴致盎然的聚首观看这些百戏。

这时我听到哥哥在酒肆楼下鸣鼓唤我,想是哥哥们久不见我出场,着急了呢。我赶忙收回目光,将衣摆卷起压在腰侧,抖落开两丈余的长绸,横垂在颈后两侧,双手握起短棍置于袖端,衣袖牵起长绸。一脚踢掉草鞋,穿着皂袜的两脚,一前一后踏上窗棂,左脚掌轻轻踩在绳索上,寻找平衡后稳住,右脚掌也缓缓跟着踏上。

待我站稳迈出第一步时,延年哥在下面开始咚咚咚、咚咚咚紧促的击鼓,广利哥也拎着铜锣敲打,绕着别处看热闹的百姓身后转圈,大着嗓门,高声叫喊:“快来-,快来看啊!不看后悔啊!这边好戏就要开场喽-”,还真吸引了不少想要看热闹的人,连盘鼓舞那边的看客也给喊了来。

延年哥看观众聚集,时机成熟了,手中鼓点由紧促转为轻柔缓慢的节奏,我听着鼓声变化明白,接下来该是我的重头戏了。

我踏着鼓点的节奏,开始了绫高履索。时而踊跃旋舞,姿态迤逦;时而舞动袖中的短棍,长绸随之翻卷百变,如波浪、如云朵、如鸾凤;时而高空劈腿,惊险环生,奇姿层出不穷。舞到惊险处,看客们惊呼喊叫此起彼伏,显然震惊不已,等到回过神醒悟,都大声喝彩、要求再来一个,伴随一片掷钱的叮叮碎响。

我笑着点点头,挥动两丈长的杏色长绸,越发飘逸曼妙了。因站得较高,可听到猎猎风声。从他们啧啧称奇,欢呼惊叹中,我知道自己舞的极好。就在这条高高悬起的绳索上,迎着风势,踏着音律回旋,长绸轻盈翻卷,犹如飞天再现。

我渐渐喜欢上这种凌于高空,睥睨众生的感觉,暂时忘却了贫寒悲苦,忘却了轻慢羞辱,忘却了出身微贱,忘却了所有的一切,只有我自己,真的,只有我自己。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和身体一起跃动旋转,飘了起来,翩然如飞鸟的声音。

当初选长绸舞走索,最难处就在这条长绸上。刚开始很难掌控绸子的走向,做的不好很有可能缠住身体,而且两边的绸子更容易绕在一起。平地上还好些,摔一跤倒也无妨。如果是在高索之上,人被缠住摔下,轻则断手残足,重则只有毙命的份儿了。何况大风刮起的时候,更为麻烦困难,就不仅仅是甩袖这么简单了。也正因为难在这里,噱头偏偏就在此处,惊、险、奇、巧、丽,五者集为一体,教人如何舍得不来看,不去赏呢?

为了在这绳索上舞长绸,我私底下不知苦练了多久,跌撞摔磕更是数不清,现在膝盖上仍布满青紫,早忘了疼是何苦楚。爹爹和哥哥们都不知道,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曾带着长绸跑到有风的高地上面练习,一直练了半年。今日,站在高索上,着实感到不小的风,还好事先准备充足,丈余长的杏绸被舞的飘逸流畅,引人入胜。

我在绳上身轻如燕,时而平躺,时而侧身,时而踩蝶。突然我身体倾斜,失去控制,不慎栽倒绳上,众人吃惊一阵乱叫。忽然我又弹起,毫发无伤,已经稳稳立于索上。

就这样我在看客们阵阵惊呼声中,最终结束了绫高履索舞长绸,牵引杏绸立于绳端。耳边叫好称奇声和撩钱声响早就混成一片,哥哥们倒还显得平静。

我忽然一眼瞥到酒肆窗前那名华衣少女,她杏眼瞪圆,樱唇微张,看过我刚刚在绳索上得千姿百态,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她的一众随从家奴也都是满目讶色,似乎都不敢相信。

那少女见我看向她,醒过神来,撇撇樱唇,说了一句什么,众随从慌忙收回目光。我冷笑一声,心说:看人走眼了吧,现在才想到去掩饰,真真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转开头不再瞧她,我缓缓走至绳端,抬袖抹了抹脸颊上的汗水,袍袖扇风立在索上歇息片刻。向下看着哥哥们收拾完散落在席上的银钱,又开始紧锣密鼓,仍然是延年哥奏乐,广利哥的剑舞紧接着华丽丽的登场了。

趁着看踏索的百姓还未散去,只见延年哥击筑高歌,引得他们围绕一圈看广利哥舞剑。

我听他唱的是诗经里的歌:“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乐音歌声一派清举爽朗,豪迈张扬。

他唱一句,大哥哥就跟随他念一句,同时挥舞手中长剑,在空中连连圈了数个剑花,口中亦念念有词:“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剑尖自上而下划动,来回挥削,直如碎玉裂冰,又如沧海游龙。直把一众看客们晃得眼花缭乱,浑不知他的招式会指向何处,只能连连后退避舍锐利的剑锋。

听他口中念到“肃肃兔罝,施于中林”,持剑斜刺,单腿独立,袍袖横飞,犹如玉树临于风中。再念一句“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忽然剑锋陡转,挥剑直劈过来,剑势凌厉异常,唬得众人直呼,身子却都慌忙后退回避,等到剑收锋敛时,众人大声喝彩。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已是晌午时分。观赏百戏的看客们仍然兴致高涨,都没有散去的意思。我随意抹把脸,抖动长绸,缓缓踏过绳索准备下来。刚刚走至正中,就发觉正东不远处官道中间的人群一阵骚动,夹杂骏马嘶鸣的声音。

一眼望去,官道中驶来一辆奢贵异常的阔篷马车,说是宝马雕车一点不为过。马车前沿雕以龙首,车身刻以虎身,余下两侧倶是镶金错银。车前驷马,清一色的朱红鞍辔,端的是齐整非凡,尽显尊贵雍华。并驾齐驱,平稳如船铉碧海,轻快似燕掠浮云。精致的车门紧致,一侧的窗牖打开着,却垂有一帘金黄纱缦遮掩,使人看不透车中的修饰,以及主人究竟是怎生的大人物。

马车前后整整齐齐四排身披玄色铠甲手持刀戟的侍卫,他们正手握刀剑向路边驱赶挡道的百姓。马车两侧各有一排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环卫守护着车驾,有些闪避慢的,骑马的侍卫顿时抽出腰间的皮鞭,片刻鞭打声,哀叫声,嚎哭声混为一团,满目嘈杂混乱。凭借武力清扫下,很快,百余名侍卫就开辟出一条道路。

我立在索上,心里猜测,隐隐觉得这车里的人来历匪浅,胆敢驾乘雕龙刻虎的宝马香车,又有百余名侍卫骑奴护驾。但看这些架势,如果不是皇室,定为宗亲,若不是这两种,那定是大大得宠的皇亲国戚家的,真这么的话,虎龙銮舆乃是帝王仪仗的标准,这样子难免有飞扬跋扈的逾越嫌疑呢。

我心里正在思量计较,驷马并驱直驾已到了我的正前方。驭马的车夫“吁-”的一声,猛地拉下马缰,长鬃飞扬的驷马忽然被人扯住,惊得前蹄高踩,似乎对忽然停下不满,都昂首嘶鸣。随行的骑奴都拽住缰绳,停在当下。

我吃了一惊,再看众人观望,都是一脸好奇之色,显然不明白这宝马雕车怎么停在此处,不再前行了。就见那驭马的车夫抬起头高喝:“大胆贱民!快速速让开!”

我朝下望望,官道上没人挡他去路啊。我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那驭马的车夫,年近半百,五短身材,高高的颧骨,一双光眼,衣饰不凡。就见他下了马车,近旁立刻闪出一名随从接过马缰。他在绳索的正前下方站定,昂首厉声厉语呵斥:“大胆贱民!还不快快下来!”

我朝两边看看,没有别人啊,就我一人在索上。而且道路上的众人都抬头看着我这边,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因我站在绳索正中间,他才停下,不肯从路道上过了。

我耳中听他贱民、贱民的呵斥,心想,你不就是一个马夫么,说到底,还不就是权贵跟前卖命跑腿儿的一个奴才,这又能高贵到哪里去。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以礼相待,我自然二话不说,立刻从绳索让开,偏偏你如此无礼,虽然我出身贫寒,但生平最恼被别人叫做贱民。

想到这里,我缓缓抖动手中的长绸,轻巧的在空中卷了几个绸花,呵呵笑道:“在小女让开之前,却有一事不明白,想要先请教一下。小女立在绳上,您的车驾驶在道上,何曾就能挡了您的道儿?我既不曾挡道,又何来让道之说?如今既然无须让道,这就是了,诸位请便吧。这么一来,就是您仍过您的官家大道,我还踏我的百尺高索,互不相干!”

百姓本来好好的看戏,被这辆宝马雕车打断,刚刚又被这些侍卫鞭打开道,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百姓都看不成戏了,全都簇拥在路两侧看热闹,听我这么抢白他一通,觉得解气似的,都哄堂大笑。有些个胆量大的百姓,夹杂在人群里附和:“就是!就是!说得有理!说得好!”

他被我这么一通抢白,有理、无理竟是难以理顺,一时呛得无话反驳。又听到了百姓在下面的言语,顿时长脸儿拉得更长了,大怒骂道:“刁民休得放肆!你可知挡了何人车驾?”

方才贱民、贱民说得难听,现在才说了这几句话,我就又成了刁民,再过会还不知道怎么骂呢。好吧,既然说是刁民,那我就不客气地做回刁民了。看今儿谁不怕误事,反正我是不怕。

我悠悠荡荡走了几步,淡淡问道:“请恕小女鲁钝,竟不能知挡了谁的大驾?”说罢不再睬他,朝空中一扬手臂,立时出现几道波浪般的绸花。

他显然被气得怒火攻心了,断喝一声:“你-,你-,大胆、放肆刁民!太子殿下在此!”

他一边得意的说着,最后霍然打了个放箭的手势:“你还敢如此刁钻冥顽不化!来人,放箭!将绳索给我射断!我倒要瞧瞧,今儿你还下来不下来-”

果然一排侍卫拉弓张弩,箭满在弦,要射断绳索。我没料到的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众多百姓面前,他竟然真敢教人放箭!是了,是我忘记了,这是古代啊,他真的敢!一时呆在绳上,忘了躲闪逃避。

突然就听到绳索下两位兄长,同时高声疾呼:“妹妹小心!”

“小心!”他们中还夹杂着一个不很熟悉的声音,提醒我小心。

来不及多想,听鸣声响处,果真有利箭势如破竹,直袭我面而来。我这才醒过神,慌忙侧腰躲闪,长绸和短棍脱手掉了下来,我的身子也差点从绳上摔落下来。虽然极为狼狈,还好,还好,性命尚存。曾有那么一瞬,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若非哥哥们眼疾声快,只怕我早就-,早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总算是躲过这一劫,暗暗松了口气,顿时,心中怒火不能抑制,急剧上涨,朝下睥睨着马车及一众随从,冷冷笑道:“踏绳走索本就是我的营生,我走我的索,你过你的道,有何相干?偏偏左一句贱民,有一句刁民的,不能好好说话,倒还敢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拿人性命!我命贱如草芥,原也是不足挂齿的,只是没的污了大王名声,寒了百姓的心!哼-,可惜了平日里百姓都赞大王与太子惜民如子,如今教我看来,只怕是道听途说,也未可知呢!”

我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很是严肃,显然也是说到百姓心里。一众随从方才鞭打过百姓,听我这么一说,垂了头似乎都不自在起来,那车夫也没有说话,四下顿时静悄悄的。

正在僵持不下时,就听马车中隐约传来女子的娇声脆语,显然车内不止太子一人,随携的有王宫女眷。就见那车夫似乎是被人唤了一声,立刻恭敬地走到车窗前垂首站定,似乎在听着吩咐一般,不住躬身点头。

过了片刻,只见那车夫来到绳索前,抬头恳恳说道:“姑娘,方才是老夫无礼莽撞,差点伤了你性命!现在老夫向你请罪,请你多担待些吧!”说着他就真拜了下去。

就像方才我没料到会放箭一样,也没能想到现在他会伏在地上向我请罪。顿时愣住,我虽然怒他轻视人命,但是看到他年长,却不惜颜面当众请罪,说的也是言辞恳切。

我不由面上一热,低头忙说:“您这是做什么呀?还是快请起吧!我可消受不起,没的折了我的寿!”

他这才起来,抬头又说:“姑娘既然不怪罪老夫了,那老夫这就要转达太子殿下的口谕了。太子殿下赞你,一介弱女,见识不凡,且勇气可嘉,实属难能可贵,更念及你年幼,谋生不易,特赐一镒金于你。”

他说着便从长袖中取出一个亮金物什,由下向上朝我掷了过来,“这一镒金可是太子赏的,接住喽,就是你的!接不住,可就是别家儿的了!”

我听他说时,心中正要合计。谁知他事先料定好了,不容我多想一下,直把那物什朝我抛了过来。眼见要砸在身上,我只好伸手一抓,捞在掌中。

果真是一镒金,好大的一块儿金子!

既然是赏是赐,关乎生计,关乎爹爹治病,我没有清高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差点性命不虞,因此为何不接受?

这下可解家中的燃眉之急了!

我心下喜悦,正要说声谢谢。不料垂眸一看,就呆在当处,原来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车夫早就驾起马车,率领众侍卫、骑奴,从绳索的下方,也就是我的脚底穿过,大队人马绝尘而去。

我就这样捧着一镒金,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迎风立于绳上,怔怔呆愣。难道汉朝的人都像韩信这般隐忍么?可我并非淮阴屠啊。

我现在还不能知道,此行种下的祸根,遇到的这个自始至终都未露面的太子殿下,会在将来做出使我心痛终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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