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中郡冬天的早晨,雪刚停,躲在被窝里的人早早的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很多人骂骂咧咧的披上棉袄,推门看个究竟。原来是一家新开的药店。匾额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鹤归堂”。这店开的稀奇,这日子挑在离过正月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这放鞭炮的人也稀奇,不是半大小子的店伙计,而是一妙龄少女,而且长的不赖。身披一件灰色厚披风,手持细棍挑着一串鞭炮。那炸雷似的声音,吓的姑娘紧闭双眼,小巧笔挺的玉鼻也皱了起来。身后站着一位老者,头发大半花白,一身华服锦袍,手抚长须,哈哈大笑。鞭炮声尽,少女一扔棍子,跺着脚回了店里,观望的乡亲们失望的各自离开。街上迅速的又是一片寂静。
“叫我一黄花大闺女,站在门外放炮也就算了,您倒好,在后面乐坏了吧。”女孩抱怨着,抬眼一看老者若无其事的一个药柜一个药柜的翻看药材,气的站起来,连着跺脚不依,“你还是我爹不,你还是我爹不,你看那群眼屎都没掏干净的汉子,就瞅着看我笑话,你也跟着笑。”
“你那时吓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知道人家瞅你,而且还有眼屎?”老者说着,又笑了起来。
女孩一时语塞,俏脸都憋红了,良久才嚷嚷道“老娘我想都想得来。”
老者本来一脸笑意,听得这话,一脸惨绿,不停咳嗽,指着女孩一句也说不出来。
女孩一吐舌头,连着发出“呸,呸”的声音。跑到老者身边轻拍着背,“父亲大人莫怪,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时老者突然露出一脸坏笑出其不意弹了一下少女的脑门,少女疼的顿时蹲在地上,眼泪说话就要掉了下来。老者本来要咳的去了半条命,这时突然停止了咳嗽,哈哈大笑,满意的说,“疼吧,这叫兵不厌诈,让你不要脸,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童言无忌。我呸。”说完,一溜烟的跑回了里屋。防自己姑娘疼过后的打击报复。
这对奇怪的父女身份颇为特殊,老父名唤孟顽仙,小女名叫孟泉。父女二人都来自崆峒派,崆峒派乃江湖豪门,势力遍及西北,人多自然开支也大,崆峒派属道教分支,自然于养生医道也颇有建树。在西北遍布了崆峒派的药店,行医救命,自提升了崆峒派在西北的民望,也带来了不菲的收益。只是这行医经商基本是派里地位较低的门人去行事。而这老者却是崆峒掌门的师弟,身份并不一般,却来到这座小城开一家小药店,这其中的缘由却一时难以说清。
这家奇怪的小药店开张后也是奇事连连,白日里做不了几个买卖,这夜里药材却一件一件的消失。孟顽仙好歹也是有江湖地位的人,这让他的老脸颇为难堪,尤其自个闺女在一旁煽风点火,“还什么江湖前辈,武学泰斗,连个毛贼都抓不到。”孟泉一边挤兑着父亲,一边斜靠在椅子上拿着酒杯,吃着刚炒出来的花生。孟顽仙一瞪眼,一把抢去闺女手里的酒杯,“姑娘家家的,怎么像个地痞呢。”说玩一口将杯中之物喝尽,随即又一口吐了出来。孟泉这时已经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呸,呸,死丫头,快说这杯子里何物,如此怪味。”孟泉这时则摆出一副了不起的神情,站了起来拍拍父亲的肩膀,笑呵呵的说“自是女儿家月事要来的时候喝的。你老要喝,我也不拦着,我那还有。”孟顽仙绿着脸,指着孟泉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娃儿,如此消遣于我。”孟泉则冲这父亲做了个鬼脸,扭头溜之大吉。
月上中天,窗外北风凌冽,夜色中,大雪漫天。鹤归堂的角落里,孟泉悄悄的俯身藏着。若不点明,那只是一片阴影而已。孟泉这时心理则咒骂了父亲一万遍。“说好自己来抓毛贼。到了,自己喝醉了呼呼大睡,还是让我这姑娘家家的来擒贼。这毛贼莫要被本姑娘抓着,若要在我手里,去皮拔毛,先煎后煮,再喂狗。”心里这样想着,拇指已经抵在刀鞘口,这便做好了弹指刀出鞘的耍狠准备。话说这刀也稀奇,三尺细长的刀,别家道门都用剑,偏偏这崆峒派以这种细长笔直的刀为本门习练兵刃。且在江湖中闯出了百年名号,若要有人在江湖中着一身道袍身背三尺长刀,不用问,这十有八九便是崆峒门下。孟泉抵在刀鞘口的拇指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松了下去,窗外北风带雪的扣窗声也渐渐的成了安魂曲,孟泉双眼已经越来越沉重,就在游走于梦想之时,轻微的一点点响动,使的孟泉猛的睁大双眼,这时黑夜中一对绿莹莹的双眼,鬼祟的飘到了药柜那里,慢慢的拉出柜门翻着里面的草药,而原本准备拔刀出鞘的孟泉则苦笑的松弛了下来。任由这“毛贼”胡作非为,因为,这毛贼是一只猫。猫衔着几味药,推窗跳走,孟泉却突发奇想,掌灯看看猫儿到底拿走了几味药,粗通药理的孟泉一看,啧啧称奇,这猫儿肯定有家人染了风寒,这几日夜里丢失的药,细细算来全是治风寒的。“这鬼猫儿,成精了。”孟泉想到这,扑哧一笑,回屋睡大觉去了。
“那是猫员外的猫,猫员外就是猫精幻化的,你没对那猫下手是对的,丫头是个明白人啊。”隔日早上,有来抓药的妇人听得孟泉说起夜里猫偷药的事情,便与之攀谈起来。
“猫员外,到底是人是妖啊?为何要称员外。”孟泉一边包着妇人所要的药材,一边皱眉问道。
“这猫员外,原是我榆中郡首富古自安的独子,这古自安人近六十老来得子,本是喜事一桩。但这独子的母亲是一个胡姬,满头红发啊,听说能懂猫言,养了一院子的猫,那个时候就有人说,古家的丫鬟看见胡姬赤身裸体的与一只人身猫皮的怪物在床上,做些不雅之事。”说到这,孟泉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明显依然无法接受如此荒诞的事情。
妇人似乎没看见孟泉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没多久,这猫员外就出生了。说起猫员外出生,那是异常的古怪,那胡姬怎么都生不下这孩子,接生的三婆是我们榆中郡最好的接生婆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三婆说当时她觉得胡姬没救了,要难产死了。古员外在门外都快晕死过去了。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黑猫,跳到了胡姬的枕边,对着胡姬的耳朵轻声的猫叫。说来也怪,这猫员外就生了出来。好景不长,此后古家就此怪事不断,在猫员外6岁的时候,那胡姬陪同古自安去了古家在金城的别院,回来时却只有古自安一人,胡姬不知所踪。不久古自安突然得了失心疯,在夜里一人离家,过了很久都杳无音讯,古家大宅没了主人,偌大的宅子被下人们搬的一干二净,人们都道这宅子空了,却忘了这宅子里还有一个六岁的孩童。有人夜里想去这宅子看看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却遇见了一个满头红发,双眼发绿的男童,赤裸上身,发疯似的扑过来,吓的夺门而逃。那个孩子就是猫员外,为什么叫他员外,他毕竟是那庄园的主人,称一声员外也不会过,而那园子里全是猫,这孩子整日里与猫群为伴,所以人们都叫他猫员外,人们说这孩子就是那人身猫皮的怪物和胡姬所生,天生的猫妖,所以这里的人,对一些行窃的猫都睁一眼闭一眼,当是孝敬了猫员外,求个风调雨顺,你说猫儿能偷多少呢。是不是,算算。这十年过去了,猫员外也16了吧。”
当妇人推门走时,孟泉都傻傻的那么站着。站了一会,坐在凳子上,手托着下巴,定定的望着那只猫爬过的窗子。孟顽仙从里屋出来,看见女儿这般神情,摇摇头说到,“像男儿时,瞪眼拔刀,做女儿时,悲春伤秋。反差怎么这么大呢。”
孟泉听得这句话,眼泪直接落在了桌子上,一点女儿泪,均是多情伤。“你知道什么啊,一个十岁的男童,就孤身一人在荒废的庄园独活十年,还被人当成妖怪。爹爹就不觉得凄惨?泉儿从小就没妈,知道这没妈的苦,可这男童一下什么亲人都没了。”
孟顽仙捋了捋胡须,斜眼看了看女儿说:“你怎就不知这男童就是那胡姬与人身猫皮的妖怪所生的小妖怪呢。”
孟泉瞥了瞥嘴,“那人身猫皮的谎话都是嫉恨胡姬的人所编排的,这世间哪有妖怪,爹爹人前被后辈们恭称得道高人,这人后也信那妇人之言?”
这话又呛的孟顽仙直翻白眼,想了许久,终于找到反驳之词。“那……那只猫自行抓药,抓的还是治伤寒之药,这作何解?”
这会轮到孟泉语塞,想了半天,咬咬牙,耍狠的说“那只猫,莫要再来,如若前来,本姑娘必定尾随,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