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竹掩映处,一个二层的小楼隐隐约约,有着淡淡哀愁的曲子正在空气里婉转地低唱。
绮萝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和担忧,带着夏儿,以道歉的名义徐徐而来,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自己如此冒失,不知道这位客人是否会见自己,听张伯说客人已经入住半个多月了,但基本就没在庄里走动过,就连张伯也没和她照过面,只有她的侍女偶尔出来一下。
张伯说她是哥哥的客人,从去年开始每年夏天会来此小住二三个月,极少在外面露面,据说是身体不太好,但也没见过熬过什么药。
当绮萝的脚步踏上竹林间的石板路时,绮萝感觉楼上的琴声好像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悠扬。不过楼下的门倒是很快就被打开了,刚刚打人的女子正淡淡地立在门边。
绮萝冲着她笑了一笑,脚下稍微加快了些,待近跟前时,微一施礼道,“姐姐你好,我是孙逸民的妹妹绮萝,听说客人是哥哥的朋友,特来拜见,不知是否方便?”
“你等一下,我请示一下主子。”女子细细打量了绮萝一番,自也认出了是刚才屋内站在老妖怪旁边的女子,但见她的举止行容倒也看着舒服,而且是孙逸民的妹妹,脸色有些缓和,所以并未直接拒绝,只请稍待片刻。
未几,女子下来对绮萝行礼道,“孙小姐,我家主子有请!”看夏儿也准备拾阶而上,又道:“就孙小姐上去吧,我家主子不喜人多,请见谅!”
“好的,夏儿,你在下面等我一下。”绮萝笑着对夏儿吩咐后,随女子轻轻上楼。
转过一扇仕女的屏风,入眼的是一张轻轻晃动的贵妃椅,一个白色的曼妙身影雍懒地躺在那里,侧侧看去的五冠极为精致,眼睛微闭着,脸上的表情很淡,像随时会随风而去一般,飘曳的白色窗纱时不时地抚到她的身上,像个戏耍的孩童,她却很是享受似的,未有半点恼怒。
听见脚步渐近,她微微睁开眼睛,一时间,眼光流转,笑容如花,说不出的美丽都在这一刻悉数绽放。绮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人儿,比画里最美的女子都更要美丽三分,动人十分。
一旁的侍女走上前去,挽起窗纱,微微合上窗户,搀着她缓缓坐起,看着绮萝的呆样,忍不住轻轻瞪了自己的主子一眼,主子真是的,有意无意地总是把人唬成个傻子,要不是一年前练功走火入魔了,主子现在……心里的忧伤无言地弥漫,脸上的嗔怒也弱了许多。
“主子,这是孙公子的妹妹绮萝。刚才还好好的,这会让主子害得倒是有些个痴傻了。”侍女低笑着说道。
“哎,原来在柳柳心里,主子我就始终是祸害一个呀!”被称为主子的女子,温歆瑶轻笑道,音如黄鹂动听悦耳,笑如春风温暖怡人。
“主子又取笑柳柳了!”
“绮萝是吧,过来坐下吧,柳柳,给绮萝搬个凳子放在我身边。”
“啊?”听见自己的名字绮萝总算反应过来了,脸上潮红一片,对着温歆瑶轻轻福身,“绮萝见过姐姐,刚才失礼了,请姐姐莫怪!”
“呵呵,可真是个小可人,嘴巴可真甜!”温歆瑶微笑着对绮萝伸出手,“来,到我身边来。”
绮萝也不推迟,直接上前坐下,伸出手来握住温歆瑶的手,只觉一片冰凉,连带着心里也有点凉。绮萝心里一动,说道:“姐姐,你的手可真凉,摸着好舒服。不像绮萝,绮萝的手就是冬天都会是温热的,夏天的时候更是经常会出汗,特别烦人呢!”
“傻孩子,手热才好呢,姐姐羡慕你都来不及呢!”温歆瑶笑了,眼光柔和地注视着绮萝,“姐姐以前也和你一样呢,现在是身子伤着了,比不得从前了。”
“姐姐怎么伤着了,严重吗?听张伯说平时也没见你吃什么药呀?”绮萝说着说着就有些急,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会伤着呢?
“寻常的药于姐姐已经没用了。”温歆瑶低叹道,“不过,别担心,姐姐我命硬着呢,阎王爷也不敢轻易收的。”
“阎王爷不收最好了!姐姐,绮萝看着你就觉得很亲,很熟悉,绮萝一直很想要个姐姐的,却就只有一个哥哥。绮萝家里的妹妹虽多,却没有一个能真正说句话的。姐姐你要好好的,永远当绮萝的姐姐,永远陪着绮萝。”绮萝亲呢地倾身靠着温歆瑶,仿若已经熟识了一生一世,仿若那真的就是血脉相连的姐姐。
温歆瑶伸手抚着绮萝的长发,眼里有晶莹划过,依稀间仿若真的看到自己的妹妹,那个调皮可爱的让人又恨又爱的妹妹,那个只能出现在梦里可能永世都无法再相见的妹妹,那个也曾偎在自己身边甜甜地叫着姐姐的妹妹;可是,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与妹妹之间已然远不是千山万水所能够形容的遥远了,再见,已无可期!
一年多了,自己被人当成手心里的宝贝,当成“庞物”,千万般小心地捧着宠着,护着,只怕有半点的不如意,丁点的不痛快,丝毫的不舒服,就是天上的菩萨怕都没有享受过的尊庞,在自己面前却不过是最最简单的事而已。
都快让自己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一个姐姐,去疼去爱去宠另一个人了,多么久违的感情呀!在这个几乎还是陌生的女孩身上,竟让自己重新又看到了。
离开了妹妹,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了……那个人,身边已无人可让自己去爱。哪怕是关心都变得奢侈,身边的人太过于庞爱自己了,却对自己所表现的半点的关爱都惶恐至极。久而久之,自己只能坦然地纯粹地单向地一味地几至无可奈何地接受来自身边的人的眷庞、关爱、付出乃至生命。
爱人,似乎变成很遥远很陌生的事了。
但是,自己接受的爱毕竟太多太多了,源源不断数不胜数;而自己付出的,却几乎没有分毫,两者之间非常非常的不成正比;就像无数的力量却无处释放一样,只能被困着,像个困兽一般,受伤而无奈,只能徒劳的挣扎而已。
这个陌生的,据说仅仅只有十四岁的,还是个孩子的女孩,却把重新爱人的希望带到了自己眼前。
可是,于自己,这个倒数着光阴的躯壳,这个异世的灵魂,可还有爱人的权利,可还有能爱之人?
那个久远的词呀——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