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煌额头上已渗出汗水,一时间后悔自己冲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听屋外传来玥的声音:“煌弟,你怎么了?”云煌大喜,刚要回答,便见那女子身子一震,轻呼一声,弃了剑转身从客栈窗子跃出,窗外树林立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玥仍是一身白青色的法袍,走了进来。
“怎么了?”玥疑惑道。云煌正看着窗子出神,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又想起刚刚自己大大的出丑,脸一红,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小贼而已,她已经跑了。”
玥又看了看屋子,将蜡烛点燃,客房内立刻便充满了昏黄的烛光,轻轻的走进来,随意扫视了一下这已有些凌乱的客房,来往踱步,拾起地上的一把短剑,别过头来,问道:“是那个小贼留下的?”短剑映着烛火,反射出苍白冰冷的颜色,云煌“嗯”了一声。
借着烛光,她仔细的看了看那把短剑。
“这不是什么好剑。”玥看了半晌,终于将剑丢在桌子上。又看了云煌一眼,道:“你的伤明日便可以好了,今天还是先睡下吧。”
云煌皱了皱眉:“可是我刚刚想起身都有些困难,明天……”“姐姐给你服下的,可是本门灵药‘祈心丹’,十二个时辰内,可恢复所有灵力,”玥打断他,“所以,你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云煌微笑,不再说什么了。玥踱步到窗前,抬手要关上窗户,迟疑了一下,只是吹灭了蜡烛,道了声晚安,便开门出去了。
蝉鸣依旧,夜风萧萧,云煌又看了看天边明月,不久就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浩阳城本就是临海之城,加之前些日子还下过雨,空气显得格外的温润。海风吹拂,凉爽万分。
玥在客栈旁边的小树旁呼吸着初晨清新的空气,抬手折下几片叶子,放在鼻前嗅了嗅,露出浅浅的微笑。她抬起头看了看太阳,转身回了客栈,走到客栈门口,听到从客栈旁的大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还隐约带着一群人鞭笞暴喝的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身看去。
骏马嘶鸣,尘土飞扬,只是片刻,马群便从大路上穿过,玥这才看见,马上之人俱是身着黑甲,很是训练有素,为首一人面容俊朗,穿着白色的孝服,与一班人马很是不协调。
孝服男子策马从大路呼啸而过,却是“咦”了一声,座下一匹血红色宝马前蹄奋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众黑甲骑士也纷纷随着他而停住。孝服男子转过头来,看向玥,面色很是复杂,玥迎上他的目光,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客栈。
一个黑甲骑士策马靠近孝服男子,低声问道:“大少爷……”白袍男子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没事,二弟已经走了么?”
黑甲骑士低声道:“是。”孝服男子转回头来,向后面挥了挥手,登时众马长嘶,重新向前奔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蹄声渐远,尘土散尽,道路两旁退避的行人,也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重新在街上闲逛了。
“走吧。”客房内,玥轻松的说道,目光落到云煌的手上,“你还带着这把剑么?这剑虽然晶钻华丽,就功效来看,却是连凡品都算不上,没有用的。”
云煌把剑收起来,面有恨色,摇摇头道:“我居然会被拿着这种剑的人吓到,还是收起来,引以为戒吧。”玥不以为意,收拾了东西,道:“随你了,我们走吧。”说着走出了客栈。云煌点点头,换上新的书生服饰,起身跟上。
龙肆城郊,两匹雪白的骏马奋蹄前行,一匹马背上坐着一个青白色法袍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有摄人心魄的美丽,另一匹马上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普通书生服饰的少年,脸上虽带着病态,却也是眉清目秀,优雅大方。二人有说有笑,策马过城,吸引了城内众多人的目光。
这二人自然就是玥和云煌了。
云煌伤势果真好的极快,早上醒来之时,便可下床走路了,自然对琼声阁神药大为赞叹,二人策马从浩阳城一路向西,刚一个时辰,便到了龙肆城,此地也是一个较为繁华的城池,两面环山,一边带水,只有一条大路通向远方,远远瞧去,竟有几分天都王城的辉煌气势,让人啧啧称奇。
只是云煌对此却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一路上,玥对他说了许多琼声阁的往事,虽然大部分都是天下皆知的事,但云煌每日读书,却并不太知晓,玥绣口连吐,将那些故事说的活了,让云煌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这琼声阁以乐修真的门派,是一个叫做“天艺门”的修真门派的分支,两千余年之前,一个叫做庞斯叹的失意书生云游天下,路逢天意山脉,感慨其云雾瑰丽奇幻,变幻莫测,有悟人生,踏入其中。
不想却在某个山峰之上寻得一部上古宝卷,初一翻看,便大为奇异,于是日夜研读,竟在一夜之间,从宝卷上领悟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通天神技,遂在天意山之上开山立派,创立天艺门,设立“琴,棋,书,画”四种天下绝妙之技艺,故称天艺门。
在创派之初,并没有什么人愿意来此修行,但过了七百年,庞仙祖仍然健在,便叫许多平凡的人动了长生修仙的念头,那时无丝竹,无礼教,无娱乐之方式,无描绘之法度,众人来学悟,都深深爱上了这些技艺,于是天艺门变得空前强盛,不过百年,这四种技艺也变得天下皆会,但更多的人来巫山却不是为了修仙,而是冲着宝卷而来,他们以为庞仙祖既然是因为得到了宝卷而长生,又不愿吃修仙之苦,于是攻打天意山,抢夺宝卷。
天艺门四艺各有其妙,书法飘逸灵动,画风新奇如生,琴声悠扬婉转,棋局诡异多变,这本是修身养性益寿延年的好办法,只是天下有不正之心的人也不在少数,琴者本欲清人心,通人灵,却因技艺高下不服而发生争斗,棋者本欲利人智,养人性,却因彼此矛盾而在暗处设计暗算他人,书者本欲用于交流,创造不同的文风技法,却为捧高自己而著字贬低其他,画者本欲录山水与笔下,却多为小处而争论互相批评嘲弄。
至此,四艺被天下用作完成自己目的的武器,庞仙祖眼见天下大乱,人人自危,前来攻山夺书之人也日益增多,于是狠下心来,在天意山上布下“风云”禁制,以山间经久不散的灵雾作为御敌的工具,使得攻山之人虽多,却无法突破禁制,这才算是将大乱暂且平息,又过两百余年,庞仙祖仙逝。
庞仙祖仙逝之时,云华峰首座座下大弟子赵闳飞突然灵气冲天,金光四散,掌门大奇之,不久,赵闳飞便将庞仙祖所传授的技艺全部修行完毕,掌门便为他打开逍遥灵台,引他进入灵书洞修行,赵闳飞入灵书洞参悟宝卷,一年便出,对掌门道:“掌门师叔,师祖仙逝,乃是博采而未专攻之故。”
后拜别,御剑腾云而出,云游天下,又过三年,天下居然太平,利用四艺的人悉数伏诛,只有一些没有神技守护的技艺在民间流传。掌门大喜,将掌门之位传给赵闳飞后入灵书洞参悟,至死未出。
赵闳飞将天艺门分为四艺,各艺专攻,于是将其治理的井井有条,攻山之人也越来越少,天下便安分起来,只有真心修仙之人才来拜学天艺了。而后两百年无事,就在两百年后,也就是八百年前,天艺门天策楼门下出了一个世称“棋公子”的绝世天才,相传他在天意山某峰上遇仙人指点,棋艺卓绝,便是赵闳飞赵先祖也要与他互先而对,就在短短的十余年时间后,棋公子与赵闳飞同时出游,以天地为棋盘,以城池为棋子,与鬼神对弈,贯穿三界,通仙游神,而后登仙而去。
自棋公子在时,四艺在民间以流传多年,文字创立,也是足够书写交流之用,便没有了新意,画风也渐渐失去了目的,此二门都在不知不觉间破败,而在棋公子与赵闳飞登仙而去之后,天策楼也轰然倒下,不再有惊天动地的棋局了。
至此,唯有经常有新意新曲的琴门琼声阁在天意山崛起,独统天意山,乃至天下拜服,倾心而往。
渐渐的,人们便知长生乃是隐在琴棋书画中的,且为琴声所着迷,不再向往修仙。
传到这一代掌门流碧真人,已是将琼声阁发扬光大到了极致了。
玥说了许多,云煌在一旁听着,心中对那奇幻波折的天意山琼声阁更加向往,二人仍旧说笑,不觉间出了龙肆城,进了对面的一个高耸入云的山林间。
云煌驻马,抬眼看向天空,之间那高山巍峨耸立,很是威风,顿了一顿,一愣神之后,才和玥一同策马从一旁的河边穿过。两岸皆山,青翠欲滴,中有溪流,鸣鸣不止,二人骑着白马在河畔奔驰,掠起一阵狂风,鸟雀从林中冲天飞起,四散离去了。沿着河岸走了许久,在两岸连山之下,寻到了一个小村落。
玥回身问道:“煌弟,你饿不饿,不如我们进去找些食物?”
云煌正幻想着天意山瑰丽的景色,哪里会感觉到饥饿?当下摇摇头,道:“一点都不饿!我们快走罢!”说着又驾马向前奔得飞快,一下子超过玥。玥微微一笑,也加快了速度,赶上他的步伐。
二人从村子中穿过,两旁小茅屋内不时传出世间最平凡却也最真挚的笑声,二人不禁向那些茅屋多看了几眼,云煌心道:“这也许就是世间最轻易就能得到的幸福了罢,若是以后能找一个这样没有仇恨的地方隐居下去该多好,等我报了仇,一定要这样生活下去!”
不多时,二人已策马出了村口,龙马飞快,小村子渐渐甩在身后了。
突然看见村路中央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村子小路本就不宽,云煌正骑得飞快,唯恐撞到人,只得狠狠一拉缰绳,座下龙马长嘶一声,停在原地,玥也赶上来,见他突然停住,疑惑道:“怎么了?”
云煌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什么,骑得太快,险些撞到人。”说着一指那老人。玥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老人发须尽白,孱弱的拄着拐杖,龙马奔腾,突然停止,激起的风将老人白发吹起,老人连忙颤巍巍的后退了两步,险些坐到地上。
玥秀眉微皱,待要开口发问,却听那老人道:“两位可是要从这里过去?”
云煌点点头,老人轻咳一声,又道:“此路前面乃是‘狂林’,近来这个林子不安分,我劝二位还是不要从这里走,不如换一条路。”云煌大奇:“一个树林而已,怎么叫不安分?”
老人摇了摇头,不答他的话,又走近一些,缓缓道:“唉,我劝二位还是回去吧,这片林子危险的很啊。”
云煌和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