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电话响了，蔡琴低沉婉转如醇酒般的声音传来。
小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海燕飞扬跋扈的声音，“我说你怎么回事，医院不结账，就跑了。害我们还不够吗？”
“住院押金在你手里，今天我会让人过去拿的，你怕什么？怕还要出钱吗？”小妖把电话扣了。她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会下意思的恶心，想吐。这就是那个多年前她因为同情而不肯伤害的女人，养虎为患。小妖感觉自己愚蠢的就像放过蛇的农夫，被咬死也是活该的。
“秋生，麻烦你帮我拿下押金条，然后去医院结下帐吧，还有剩余的钱。然后记得把单据撕掉，千万不要给海燕。辛苦了。”
“她要那？你就说给我了”
“好，你多保重。”
“谢谢，我会记得你。”
小妖按下挂机键，从电话中拿出电话卡，然后轻轻将它折断。她知道到了现在，啸风是不会再联系她了。到了现在很多事情已经不能说了，不能做，也不能再想了。将折断的两半电话卡扔进了垃圾桶，美丽的弧线就像生命曾经灿烂过一样在空中滑落。
“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小妖穿好大衣。将手插进了钟山的胳膊。大街上雪花纷飞，人行稀少。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
“囡囡，今天是小年，我定的晚上的机票，可以陪阿姨吃了饭再走。”
“恩”小年，这些年，过年是她最沉默的日子，因为只有自己对着漫天的烟火祝福心爱的人快乐。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只有繁星相伴。她最怕过节，看着万家灯火下人们亲人的团聚，她只有自己望着一桌子的菜发呆。她知道他知道她的寂寞和孤独。所以从来不说，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不是吗？
站在啸风妈妈的骨灰盒前，抚摸着冰冷的玻璃窗，擦去上面浮着那层灰尘，啸风你有多久没来看你妈了？自从有了宝宝之后，她没来过，按照民间的说法，有身孕的女子最好不要祭拜，那些没有投胎的魂魄会伤害到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无稽的话她不能不信。
娘，我来跟你告别。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孩子，对不起，我不能再照顾啸风了，很快我就会去找您，跟您作伴。小妖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转身。
“这是他母亲？”钟山规规矩矩的鞠了三个躬。
“是的。一个善良的老太太。”我们走吧。
那个酷热的夏天，啸风去考车牌，老爷子住院了，只剩下老太太自己在家里。小妖去照顾了她两天，这两天就像认识了一辈子。她帮老太太洗头，擦身。扶着她晒太阳。安静的陪在她身边。老太太是睿智的。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说，风风认识你是他的福分，只是苦了你，这条路很难走。放心有娘在你身边。小妖只是微笑，没有言语。
她知道老太太是寂寞的，她知道老太太是孤独的，于是听她说过去的往事，于是听她讲曾经的灿烂。对老人小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感激。小妖一直是个安静话不多的女子，很多时候她懒，懒得去计较，懒得去算计，懒得去讨好别人。但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是明白的，也是知道的。
她尊重老太太的博学，她没想到老太太不但是出名的弹道专家，居然能画一手好画。她尊重老太太的品味，讲话字字珠玉，风趣幽默。她感激老太太生养了啸风，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并且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她感激老太太一眼就看明白了，她是真的爱啸风，而不是有任何的图谋和动机。
后来老太太住院，小妖依旧去照顾过几次。帮老太太按摩，擦身，换洗衣服。那个午后，只有他们娘俩，老太太一直看着她，良久艰难的对她说：“趁着我还明白，有些话要跟你说，要个孩子吧，把我们家的香火延续下去，也是你未来的寄托和保障，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丫头，你不会保护自己。我把风风交给你，答应我，无论怎样一定照顾他，陪在他身边。他是个心软的孩子，如果伤害了你，看在我的份上别怪他，我相信你会的。”
“嗯”小妖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她明白，老太太也明白。有些人只要答应了就会做到，并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和华丽的词语。
再后来没多久，老太太去世了，她听到后，难过的心搅在一起。后来啸风告诉她去世的真正原因。小妖明白了啸风当时的那份痛苦和无奈。她只是安静的抱着他，陪着他。希望可以用自己微弱的温暖来抚慰受伤的灵魂。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老太太会难过的泪流满面。她跟老人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
老人过世之后，她经常一个人来拜祭，她怕老人寂寞。有时候一呆就是很久，跟老人说话，说说家里的事，说说啸风，说说老爷子。以至于守门人都认识了她，不需要任何证件，挥挥手让她进去。
她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难过。她明白啸风对母亲的那份内疚，所以她谅解啸风因为父亲不能跟她在一起的悲哀。
只是她能理解，她能谅解，她可以尊重啸风，但是啸风明白她吗？如果明白为什么放弃她？如果明白为什么对她说，你走吧。她心头的结打不开。她无法相信这个决定是他说的，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那个曾经那么爱她的男人，那个曾经牵手并许下诺言的爱人，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就这么轻易的粉碎了她的坚持多年的信仰和理念。
她想他，撕心裂肺的想，很想抱抱他，摸摸他的脸，轻轻问一声，你好吗？她知道就这一点都是她的奢望。他会想她吗？他在想她吗？很多年过去之后，会不会如同海燕说的，他已经麻木，他已经适应了那种没有尊严，没有灵魂的日子。
登上飞机的时候她回头看这个她生活了10年的城市，
再见，我的爱人。
再见，我的家人。
再见，我熟悉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飞机的升空，她看着窗外脚下的万家灯火，哪一盏是她为他留的等他回家的灯？哪一盏是他们曾经誓言的见证？哪一盏是他们别离后破碎的回忆？
她希望飞机能掉下来，这样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这个世界告别，她希望突然跳出几个劫匪来，这样她正好顺理成章的成了牺牲品。她苦苦一笑，这都是她的幻想罢了，善良的她自然不能让整个飞机上的人陪葬。有归乡的游子，有爱人等待回家的恋人，有渴望看到父母的孩子。而只有她，是个孤魂，飘荡在人世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