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月初四,林嫏收到消息,林姗秘密将叶子菁送往城郊。
得到消息,林嫏一时不能明白林姗到底是如何考虑的,只是直觉她一定有什么事……想到当初发生丞相一案时,她亦被禁足,前阵子才解禁,自己也还未前去看望过她,于是干脆整顿好物品,准备第二日前去将军府与林姗一叙。
与往常出宫的行装相同,林嫏只带了两个婢女、一个驾车的奴才便轻装上路了。
通往将军府的路不远,可是期间的道路正因为雨露风霜而变得坑坑洼洼。司徒熙一直忙于国家大事,倒对眼皮子底下的小事视而不见了。林嫏一路坐着马车,稳稳当当,谁知刚一踏上这条路,马车立即不受控制地强烈颠簸,林嫏一个不备,手中拿着的糕点都差点洒了。
“小全子。”林嫏撩起车帘,询问正在驾车的小全子,“这条路怎么这么颠簸?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条小道?”
“回主子,这条路是连接皇宫与将军府的小捷径,来往的人不多,因此便无人管理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若是要走大路,那就得绕个大圈了。”小全子一边驾着车,一边仔细回复着林嫏,“走到出口的话……奴才估摸着需要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那路也不算远了。”林嫏将手中装着糕点的食盒交到冬萤手中,起身走下马车,“小全子,你先驾车去路口吧,我与冬萤、秋苓慢慢走吧。”
“是,主子你当心些,前几日下大雨,这巷内好几处有水塘呢。”小全子也不拖沓,欣然应下后,驾车飞快地朝前驶去。
林嫏徒步行走在这小石子路上,身后的秋苓步步紧跟,冬萤手中拿着食盒,小心翼翼跟随在后,三人在这空旷又显狭小的小巷子内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小水塘走着。
正当她们快要走到尽头时,迎面飞驰而来一辆并不普通的马车,光看那外形用料,虽说不是极尽奢华,却也皆是上等品,做工精致,可见车内所坐之人的身份也绝不一般。
“主子,小心啊……”秋苓见这一条小道几乎都要被迎面而来的华丽马车占了,可前方不远处又有一块大水塘,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林嫏凝眉,关注着面前那越行越近的马车,小心地往路边避让了些许。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拉车骏马飞奔得快,路面颠簸着马车,直直冲入水塘,巨大的轮盘滚过水塘,哗然带起一大片污水,不偏不倚,尽数落在了林嫏碧绿色的衣裙上,裙角顿时黑了一片,污泥带水,显得格外狼狈邋遢。
“主子……”秋苓一时没能护住林嫏,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怒从心起,指着那马车尾巴便大喊,“喂!你们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路面坑洼还行得那么快,万一撞着人怎么办?你们将我家主子的衣裳都弄脏了,不需要下来道歉么?”
秋苓的声音清脆响亮,竟然真的盖过了那辘辘车声,似乎是车内主人说了什么,驾车的小厮这才悠悠停下马车,恭敬地撩起车帘,搀扶主人下车。
“秋苓,算了吧,一件衣裳而已……”林嫏不想多生事端,再者,她心系林姗,也无心和人争辩什么,柔声劝着小脸通红的秋苓,转身便要走。
“这位姑娘,请留步。”一道声线纯美偏阴柔的男声于林嫏背后响起,一时间竟是牵动了林嫏、秋苓与冬萤三人的神经,迫使她们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林嫏微带惊奇与疑惑,缓缓转回身来,想要一睹拥有这样独特声线的男子的容颜。
最先入目的是他脚上所穿的黑色长靴,看似简单,却极为大气,往上,是暗红色的衣摆,深红色的棉布间用银丝勾秀绣着一只仙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束腰处是一根黑色锦带,上缠一块白玉玉佩,吊挂腰间,墨黑的发丝几缕垂于不算宽阔却极为结实的肩膀后,随风轻拂,再往上……一张白净如玉、近乎妖孽的绝美面容展现在林嫏面前,饶是她见惯了长相俊秀的男子,也不免被眼前的阴柔男子给震慑到。
他面如冠玉,皮肤白净,两道细长却凌厉的剑眉横于一双狭长星目之上,俊挺的鼻子,轻薄而嫣红的唇瓣,因为一角轻轻扬起而显露出一丝丝阴暗的意味……可却不让人讨厌,甚至……极其容易让人深陷其中,甚至不能辨认他究竟是男是女。
在林嫏为他惊天容貌所折服时,那红衣男子亦是被她不施粉黛的清丽之姿所吸引。见惯了花红柳绿的他,此时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能用来形容眼前的女子。
国色天香?钟灵毓秀?风华绝代?小家碧玉?出水芙蓉?
他的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许多形容女子的词汇,可竟是无一词能准确形容出她的与众不同以及艳绝天下,以及那深深印在他脑海中的震撼。
“公子可有要事?”到底是林嫏先回神,她见那男子打扮得体,姿容绝佳,猜想也是个人物,本着不愿过多牵扯的心态,她的声音淡漠疏远。
“方才家奴不懂事,车速过快,以至于差点撞到姑娘……”那男子话语一顿,视线落在了她沾染了污秽的裙摆,“姑娘的衣裳脏了。为表歉意,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便替姑娘重新购置一套衣衫作为补偿吧。”
“不必了,出门在外,本就风尘仆仆,一件衣裳而已,无需劳烦公子小题大做。”林嫏微垂首,避让过那男子灼热的视线,“若是公子无他要事的话,小女子便先走一步了。”
“等等。在下对弄脏姑娘的衣裳实在是感到抱歉,若姑娘今日无空也无大碍,若是下次有缘相遇,还请姑娘一定要给在下一个机会来补偿姑娘。”见她态度坚决,转身要走,那男子也不强留,只是微笑着道,“在下司公子,还敢问姑娘芳名?”
林嫏对那男子的问话不甚在意,也不知是不是记住了,只淡淡回道:“我名林嫏。司公子,后会有期。”
说罢,也不等司公子再开口,转身带着秋苓与冬萤远渐行远去。
“林嫏?俊俏的名字……”在她身后,司公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眼中充斥着浓厚的兴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下次相遇的情景,不禁唇边笑意更浓。
林嫏三人大约行走了一个时辰不到些,才来到了尽头,看到了小全子驾驶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大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将军府。
林嫏下车后站在门口,仰视着将军府精致的牌匾,回想起上次来这儿参加林姗与赵攸覃的成亲之礼已是去年八月的事了,而如今已是又一年正月,光阴如逝,快得让她想抓也抓不住。
由将军府外的侍卫通报后,林嫏才带着秋苓、冬萤与小全子一同进入将军府内。
林姗早已接到通报,在将军府大堂内等候着林嫏,两姐妹近半年未见,且当中发生了太多故事,此时一相见,自是感动异常,彼此拉着手嘘寒问暖了半晌,这才进入了正题。
将身边的婢女丫鬟全部打发了,林嫏和林姗二人这才放开了心,在大堂内谈起了正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半年内,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虽说我早已预料丞相一门早晚要付出代价,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快。”林姗一身气派的绯红色长袍,俨然带着将军夫人的威慑,怅然道,“要牵扯我们家的人也是迟早的……只是我不知他们的下场竟会是这样。”
“丞相当年陷害爹,就该想到今日……二姐,我不想瞒你,想必你也该知道当日的事了吧?”
“嗯,我知道。只是我没有料到大哥居然如此魄力,如此能狠下心,将我娘、大娘还有大姐一起推入深渊……不过,我不怪他。若换做是我的话,想必也会这么做的。法不容情,既然当年犯下错误,无论如何也该要为此赎罪,逃不掉的……”
“只是二娘的事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事后可以安然将她送入将军府,没想到,竟是生生被折磨疯了……”
“嫏儿,你别怪自己。我娘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忍着,心里事情太多,却又无从发泄,迟早是会闷坏的,如今也只是爆发出来而已……若她就这么疯下去,也好。”林姗轻轻柔柔地笑,“至少不必再记起以前那些痛苦的事情。”
“你将她送往了城郊?是我娘那儿么?”
“没错。将军府里到底人多眼杂,而且那些丫头粗手粗脚,我一个人也管不过来,想着送给三娘照料,或许情况会有好转……毕竟是从前的熟人,或许多少会给她些安慰。”林姗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大姐的孩子呢?你是否将他带出来了?”
林嫏轻轻颔首,道:“是,我将他一并送往了我娘那儿,由她们照顾着。虽然我看不惯齐如玉与林媛,但到底孩子是无辜的。”
“这么做也对,怎么能牵连孩子呢?而且三娘她们想必也生活地乏味,有个孩子正好给她们解闷。”
“是啊。对了,二姐,将军呢?怎么没看到他?”林嫏忽然想起,此地是将军府,那又如何会看不见赵攸覃?
“将军……他进宫去了。要向圣上回报军队训练情况。”不知为何,一提到赵攸覃,林姗本来微带笑意的柔和神色陡然之间变得极为复杂,她支支吾吾半晌,叹了口气,“嫏儿,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林嫏见她神色古怪,不禁有些担心:“何事?”
“是关于将军……”林姗顿了顿,垂眸道,“自成亲到现在,我们并未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