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停止了慷慨激昂的陈述,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但我却知道他此刻的目光已然飘向了远方。穿过时间,越过空间,定格在幽浮岛完成的刹那:幸存的莫契人踩着族人的尸体默默走上岛屿,他们转身,跪地,俯身拥吻膝下的泥土,以报答大地母亲的养育之恩。他们站起,望天,漠然而无畏,藐视这天空强加的命运枷锁,因为他们已将其打破。那一刻,他们顶天立地,是一个文明拼尽最后一丝生机而换回的尊严的见证者与继承者。最后,摇望一眼将要和大地共眠的同胞们,苍凉中蓦然回首,洒下点滴晶莹,飞落在脚边花草上,那花草在被滋润的一刻便开始茁壮成长,誓要在这岛屿上成长壮大……
不知为何,我竟淹没在了自己的想象中,回神过来时,眼前的一切却有些模糊。我用手揉了揉眼睛,是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哭了!
我有些难为情,赶紧抹了把双眼,口中还辩解道:“这虫子,偏往眼里飞。”安德鲁已经收回了迷离的眼神,也许是怕让我尴尬,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地面,说:“莫契人并没有全部消亡,让我们一起找到那些后裔。”
此时的我已然从窘态中恢复过来,理性再次占据了大脑,从一下接受这么多事情而变得木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开始全负荷运转:幽浮岛,真是闻所未闻,他又是从哪得知的?不会…..不会是为了某个见不得人的目的需要出海而编造的谎言吧!我顿时警醒,这其中很可能有诈!
“关于幽浮岛,你是怎么得知的?”我开始试探。“当然是父亲发现的那个碗,上面用绘画,不,确切的说是线条,勾勒出了关于幽浮岛和蓝图。”安德鲁不假思索的答道。“那幽浮岛是怎么建造的?而且,”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你说我们要去关岛,难道这幽浮岛竟是漂去了那里?好,先不说这可不可能,即便是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它将要漂去关岛?”“预言。”“预言?!”安德鲁的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是的,古碗上有一片描述幽浮岛最终位置的线条,那线条赫然便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横向截图!”
我默然无语,他说此话的态度坚决,不像是在说谎。若是在以前,我肯定就信了,可今非昔比,他在我心中的信任评级已经降低了几个档次,我不得不疑心。但转念一想,今天的安德鲁似乎又变回了往日正常的他,不止主动对我说出他心中所藏,而且词真意切,坦坦荡荡,真的不像在说谎。姑且……信他一次吧!
但如果选择相信,那关于海沟的这件事就有些蹊跷了。因为莫契人绝不可能知道这条世界上最深的海沟是什么样子,他们绝不可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而且对于这条深沟的探测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况且,预言这种行为在古代并不少见,特别是南美。玛雅人的预言,古印第安人的占卜,都有其独到灵验的地方。莫契人为何就不能呢?所以,这预言一说,我既不能全信,又不能不信。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道用来辨别真伪的撒手锏。“既然是预言,我们又怎么能够证实它呢?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冒然出海。”毕竟,不管他的假说如何缜密细致合情合理,只要缺少适当的物证和人证,便无法判断真假,只能停留在假说阶段。即便他现在拿出那个画着一切的古碗,可仅凭上面那些杂乱的线条,也不能加以确认。毕竟对于古代人的涂鸦也要抱持着不能尽信,不可不信的态度。
见安德鲁不再说话,我以为自己真的将他难住了,心中涌现一丝得意:终于让你语塞一次。但这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见安德鲁从怀中掏出一团灰色的物事,轻轻地托在手里,并抛出一句话:“这,就能证实我说的一切。”
我被他的话一惊,顿时将目光锁定在那东西上。那是一个灰色的盒子,约有手掌那么大,四四方方。我伸手接过来,仔细观察。盒子是白银做的,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一些未知原因的腐蚀,变得通体灰褐。表面上看不清有什么花纹装饰,显得异常古朴。
“这盒子…….?”我故意拉长了尾音,疑问的语气一览无疑。安德鲁扬了扬眉毛:“不是这盒子,是里面的东西。”我恍然大悟,寻觅到盒子上的口缝,就要用手去掰。“老师,别!”安德鲁慌忙从我手中夺过了银盒。“这盒子不能打开。”“为什么?里面是有炸弹不成?”我对他的无理感到有些生气,他摇摇头,“装在里面的是我们在水潭发现的那颗石头!”
霎时间,我感到无比的莫名其妙,一颗石头有什么好怕的?竟让他如此惊悸?“这是一颗能够致人幻觉的石头,我们在树林中遭遇的器官独立就是因为它!”安德鲁陡然提高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什么?它……?”我惊异的盯着他手里的银盒。“对,就在前天晚上,我对这石头做了一番验证。”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顿时像抓住了什么。“是关于幻觉的验证?在阿甘的葬礼上?”“恩,对的,您怎么知道?”他眼中瞬间布满了狐疑,凝望着我。“因….为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宿的噩梦,被吓醒了好几次。”我心中大叫糟糕,同时尽力掩饰,可他故意移开的眼神却直白的告诉我他根本不信。
“说来这里的葬礼也真是奇特。当时阿甘刚断气,就有几个人慌里慌张的跑出了村子。没过多久,就带了一批村民回来,可看样子这些村民应该是外村人。他们把村中的婴儿孩童或抱或牵的全都领走了。剩下的成年人则开始准备麻袋,人手一副。准备完毕后,所有人都停止了劳作,木然的待在自己家中。我当时很是诧异,想问个究竟,但怎奈语言不通,根本无法交流,所以只能在一旁冷眼相观。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就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的同时,村民们不约而同的一起离开了自己的家,默默的向村中央聚拢。而早已在村中间等候的几位较为年长的村民则开始生火,然后不断添柴,直到那堆炭火大能容人。
慢慢的,夜色降临。所有的村民都披上自己手中的麻袋,一个挨一个的围住那团炭火,阿甘的父母姐姐则随几个精装的年轻人一起,将阿甘的尸体抬出来,一直抬到火边,默然伫立半晌。然后轻轻的将尸体丢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