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话,希瑟身体震了震,神色被金发遮住,掩在阴影中。
“如果不是你发现了那棵树,它长得再凑巧,再容易倒又如何?如果不是你将飞来的虫子扔向那棵树,那只胖鸟怎么可能飞到对它来说那么远的树上?这一切巧合,少了你,永远都不会发生。振作起来吧,别再妄自菲薄了。只有真正的强者懂得利用一切有利的因素,这是空有匹夫之勇的莽夫学不到的。什么力量为尊,那是野兽的做法。希瑟,你是那么的聪明,你该为自己的天赋而自豪,而不是在这里为了所谓的元素力量、魔法而痛苦。就像谢莉尔说的,你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皮埃尔有些羡慕地说道。
继而,皮埃尔的神色又有些黯淡:“你看,我也没有力量,甚至被这种智力低下的柯那多兽追得疲于奔命,毫无还手之力。也许就是因为太过弱小,所以才落得灭绝的下场。我才是该痛苦,该怨恨的那个吧,我的同类,就算是那些成就灵兽的强者,也逃不过灭亡的命运。每当我想到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只斑斓蜥蜴的时候,那种属于弱者的孤独感……连你也不会明白。”
希瑟内心震惊无比,因为皮埃尔每次谈及自己的族群以及那些成就灵兽的强者,都是那么骄傲,那么快乐。他甚至忘了自己的痛苦,想劝慰皮埃尔。
然而皮埃尔的黯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它的精神回荡又像平常一样欢快:“不用为我感到悲伤,希瑟。因为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种族的弱小而自卑,相反我看到的都是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毒气,我的毒液,我独特的绚丽的鳞甲,我那阴险狡诈的捕猎方式,我的隐匿能力……都是其他兽类没有的。而你,艾维尔,我只看到你不断地否认自己所拥有的,一味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连真正的自己也怯懦地推给了艾维尔这个名字,披着你母亲的名字假装保留了你所渴望的纯真快乐的那个艾维尔……醒醒吧,艾维尔就是艾维尔,他也许因为仇恨而不再善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但是那才是真正的你,别再否认自己了。就让你的母亲连同她的名字一起,安眠吧……”
说完这些,皮埃尔毫不留恋地跳下希瑟的左肩,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阵淡淡的精神震荡:“当你真正放下对母亲的依赖,对自己无忧无虑、纯真的童年的向往时,你才会真正强大,真正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也许舍弃希瑟这个小名才是你蜕变道路的第一步。”
只留下希瑟独自一人,口中喃喃道:“艾维尔才是真正的我……”突然他从地上坐起,踉踉跄跄地冲向潭边,跪倒在地,直愣愣地盯着潭水中倒映着的自己。
细长笔直的眉毛,微微上挑的眼角清冷中带着些笑意,直挺的鼻子彰显主人略微强硬的性格,薄薄的双唇仿佛含着无数情话,却是寡情的象征。高高的额头上几丝金发垂下,挑逗众人。虽然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已经初显属于男人的魅力。
是了,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带着温柔似水的笑意,轻轻执起一位又一位淑女的手,细声慢语,在满脸通红的对方羽扇后含羞的双眼注视下轻轻吻上她的手背,用精神震荡为她引来一只又一只蝴蝶,围绕着对方翩翩起舞,说是他忠贞爱情的见证,彻底俘获对方的心,让她们死心塌地为自己谋取利益,甚至是背叛家族。
他又脱下手上的藤条手套,“势”没有像往常一样转动眼球,只是直直盯着希瑟,眸中的暗红色火焰仿佛因为被主人否认带来的失落而黯淡。
是了,“势”的主人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它发誓,自己要连带着母亲的那份,跟它一起看遍人心的丑恶、人心的虚伪。
希瑟绿色的双眸泛出淡淡墨色,晦暗却止住了波澜。如果说从前是一片清潭,那么现在就是一片如镜子般的湖泊,安静地映照一切罪恶。
希瑟又端详着自己的双手。白皙,修长,一双标准的贵族少年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圆润。他要用这双毫无力量可言的美丽的手,将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人的一生搅得天昏地暗。攥住他们所依傍的力量,让他们也知道属于弱者的感觉——就像艾维尔一样;挖出他们内心的丑恶,让他们看看自己一直以来是多么的伪善——就像艾维尔一样。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个可悲的弱者,但是有信心能让他们哭泣哀嚎?因为运势站在自己这边啊!
瞬间,艾维尔只觉得所有过去都在脑海中闪过,走马灯一般。自己这是要死了吗?不,自己重生了。
一股暖流从心中流出,蔓延全身。一切快乐悲伤对于现在的艾维尔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了解这些感觉,他从来没有这么直视过自己的内心。
原来自己对于那段短短的快乐童年是那么地眷恋向往,那时的母亲如此的美丽,父亲眼中只有对自己和母亲深沉的爱意。
原来幼年丧母的自己是那么的痛苦,自己一直故作坚强。
原来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只是个可怜虫,他因为爱而伟大,也因为爱而疯狂,最后因为屈服于怯懦与自卑而失去了一切。
原来自己也会害怕,也会质疑不再善良,而是像父亲那样道貌岸然,满嘴谎言的自己……
希瑟只是个虚幻的人物,只是艾维尔臆想出来,果敢纯真的另一个自己,那个勇敢地追寻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看似柔弱,却让艾维尔这个虚伪的懦夫在幻想中苟延残喘的可爱少年……而艾维尔只能是艾维尔,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就让这个幻想随着母亲离去的现实破碎了吧。
那么我的天命到底是什么呢?艾维尔想着,勾起了嘴角,心中仿佛已经有了答案。感觉到势之眼突破了0级,上升到了1级,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那条通向最高峰的道路。
不知不觉,他竟然又回到了谢莉尔身边。
“我真高兴,希……哦不,艾维尔,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天命。”谢莉尔看上去颇为欣喜。但是神树真的会有感情吗?但是艾维尔觉得这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他知道,只要他将母亲“安置”好,自己不会再与谢莉尔有任何瓜葛。
“艾维尔,现在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在禁咒山上还有你需要的东西,这要靠你自己去取得。那么,祝你好运。”
谢莉尔突然抽直了扭曲的茎干,开始不断往上生长,旁边的树也是一样,顺带周围的景物也仿佛被拉长抽离一般……
“放心,只要你同样遵守约定!”投出最后的精神震荡后,艾维尔只觉得眼前一片疯狂抽长模糊的树木和景物使自己两眼发昏,难以忍受的不适感使他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