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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狼与少年

不过现在,那个被称为“灾狼”的小男孩,或许应该说是少年,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两天之后自己将会遇到的那个女子,将会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此时,他仍在百里之外的雪林中。这里距离北方的冰原并不算远,所以很少会有猎人或者是雪屋人跑到这一带来狩猎。不过他不一样,他曾经跟着狼妈妈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对于这里的情况十分了解。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柔弱的小男孩,快速成长的身体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力量,狼妈妈教给他的那些捕猎技巧他也已经能够应用自如,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猎手,比所有的雪屋人和魔兽猎人都要出色的猎手。这片雪林已经困不住他了,这里的每一只魔兽都不能让他感到害怕,因为他足够强大,而且足够聪明。

他甚至去过北边的冰原、更北方的冰海,见过狼妈妈跟他说过的那些大白熊、喜欢爬出冰面的怪鱼,同时还有狼妈妈的同类——很多很多的大白狼,但是他什么都不怕。

那些大白狼试图让他留在冰原上,但是他拒绝了,那里是狼妈妈的家却不是他的。他选择回到了雪屋人的寨子里,回到了人类社会里,虽然那里同样没有他的家。

你是人,不是狼。狼妈妈曾经这样说过,并且让他牢牢地记住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

但他偶尔也会想象着自己要是变成了狼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变成小白那样?会不会比它长得更高更壮?他的毛发是不是也会变成银色的?不过,这些想象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类,一个被人叫做“灾狼”的人类少年。

过去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闪现,而此时他的视线也被分割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场景,一个正在缓慢而平稳地前进着,而另一个却是在急速变换着。白色的雪堆和黑褐色的树枝在他面前不断掠过,有时前面也会跳出一两只被吓得惊慌逃窜的雪兔。然后那一个视角便会跟在雪兔身后追逐一段,在经过一阵玩耍似的捕猎游戏之后,他的口腔里便好像吸入了一些暖呼呼甜丝丝的液体,他的鼻尖也同时嗅到了那香甜的血腥味。

你是人,不是狼。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

“小白!别乱跑了,快点过来!”他停了下来,朝着四周空荡荡的雪林里大声喊道。小白一进了森林就喜欢到处乱跑,从不肯安安分分地跟着他一起走,它到底还是个贪玩的小孩子呢!不过它应该不会跑太远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应该就会过来了。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仔细倾听着雪地上传来的声音。不久之后,一个毛茸茸的狼脑袋从他身前的一个大雪堆后面突然冒了出来,而他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它是怎么过来的。

“好吧,我又输了……”他无奈地笑着说道。那个毛茸茸的狼脑袋便咧开嘴伸出猩红的舌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继续往前走过去,躲在雪堆后面的狼便忽地跳了出来,跟在他身边欢快地小跑着。那是一头比他还高一点的大白狼,那一身闪闪发亮的银色皮毛上没有一丝瑕疵,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巴、鼻子、眼睛和耳朵的位置不是白色的,这样的一身纯白色皮毛在雪地里简直就是绝妙的伪装,难怪每次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他总是找不到它。

是啊,虽然还是那么贪玩,但小白也长大了好多,现在都长得比他还高了……

“好了别玩了,我们就要到了。”他伸出手掌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几下,大白狼也配合地低下脑袋享受着他的抚慰,喉咙里不断发出轻微的“呜呜”叫声,那伏耳摇尾的温顺模样跟一只十分依恋主人的小狗也没什么两样。一人一狼穿过堆满积雪的林中小道,此时天上倒是没有再下雪,但地上的积雪也已经没过了膝盖,在这样的雪地里行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一人一狼都走得十分轻松。不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处高高隆起的土坡前,在土坡没有积雪的背风坡面,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这里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还要进去看看狼妈妈吗?”他轻声问道,手掌在小白的脑袋上轻柔地抚摸着。此时的小白正不安地看着他,它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疑惑,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一年都要回到这里,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让它感到如此不安。是啊,小白已经忘记了,那时候它还不到一岁呢,不记得那些事情也很正常。所以,那些悲惨的记忆,只要他一个人记着就好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他率先走进了那个巨大的洞口,小白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钻进了那个洞穴。这个洞穴很宽,即便是比他还高的小白也可以从从容容地走进去。而且洞口也很深,进入洞口之后不久,洞穴里就变得一片漆黑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在小白的帮助下,即便是身处黑暗之中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在黑暗中走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了洞穴最深处的宽阔洞厅,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巨大的骸骨。

虽然小白已经够大了,但是比起那具骸骨来还是小了很多,那是一头比它更大的狼。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具骸骨了,但小白还是表现出了强烈的紧张和恐惧,那具骸骨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让它感到十分不安。那是属于强大魔兽的气息,虽然这只魔兽早已死去,但它所留下的气息依旧会让正处于成长期的小白感到害怕。

他努力地安抚着紧张不安的小白,他当然明白小白为什么会感到这么害怕,因为它在狼妈妈身边生活的时间太短了,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记住狼妈妈的味道。从那之后,小白就跟着自己一起生活,或许在它看来,为它提供食物和保护的自己才是它真正的“母亲”吧?

而对他来说,曾经为他提供食物以及保护的狼妈妈,也应该是他的“母亲”吧?

只是他早已没有了母亲,不管是那个生下他的女人还是曾经保护过他的狼妈妈,她们都已经死去了。同样的,小白也没有了母亲,他们都一样,但是他们还有彼此。

“狼妈妈,我和小白又来看你了。”短暂的回忆和沉默之后,他轻声说道。他面前的那具骸骨依旧保持着死去时候的姿态,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部朝着入口的方向,头骨转向洞穴最深处,此时他便站在它的面前,曾经他和小白所在的那个地方。

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已经破碎的头骨,尽管它已经塌了一半,但他仍旧能够从这上面看出那张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当他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它是如此美丽如此优雅,而且它对他笑了,那是他得到的第一个真心为他高兴的笑容。

你长大了,我很高兴。那是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得。

“小白也长大了,它已经有你一半那么高了,而且它每天都要吃很多肉,说不定再过两年就可以长到和狼妈妈差不多一样大了。你教给我的那些捕猎技巧它也学会了,现在它每天都跑出去捕猎,每次都能抓到很多猎物。现在这一片森林对它来说已经太小了,这里的魔兽都很怕它。夏天的时候我带它去了冰原,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很多大白狼,它们认出了小白,还想让它回去,但是它不想离开我,所以没有跟它们一起留在冰原上。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不过我会好好照顾它的。那些大白狼还问我你怎么没有回去,我跟它们你已经死了,而且将你的话告诉了它们、让它们别到这里来找你。然后它们又问我你是被谁杀死的,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也许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也许是因为将你打伤的人太强大了,你怕我会有危险,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说到这里,他将挂在自己腰间的两把匕首拔了出来,那是两把通体洁白的、如新月一般的匕首,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出它原本的轮廓,那俨然是两颗巨大的狼牙!

“到那时候,我会用它们为你报仇的。”他轻声说道。

“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小白,我想你也不想让它知道这些事情的吧?而且小白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过。不过你也说过的,小白总有一天会长大成大狼,离开母亲自己生活,到那时候它自然而然地也会将你忘记,或许忘记总比悲伤要好一点吧?不过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好了,我有机会就会带着小白过来看你……”

零零碎碎地对着那具巨大的骸骨说了这么多话,他的语气里也渐渐多了一丝哀伤的情绪。在一旁始终不肯靠近那具巨大的狼骸骨的小白,在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之后,也渐渐靠了过来,用脑袋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身体,仿佛是在安慰他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将那两把狼牙匕首插在腰间,伸手将小白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抱在怀里用力地揉搓了几下。小白躲在他的怀里发出小狗撒娇一样的欢快叫声,很快就把对于那具骸骨的不安和恐惧抛在脑后了。以小白现在相当于三、四岁的人类孩童的理解能力,根本没办法理解刚才他对骸骨说的那番话。不过对于这只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小白狼来说,它本来不需要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它只是一只狼而已,它的灵魂和忠诚早已完全交给了这个拥有它的人类少年。但同样的,它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同样珍贵的东西,他们的命运因此而紧紧地编织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好了,话也说完了,我们该回去了……”少年的声音在黑暗的洞穴中渐渐传开,在那最深处的地方,那具巨大无比的狼的骸骨依旧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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