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个弯,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识。他转过身来,眼里的光华流转。“桃儿。”独特的口音让我心里莫名觉得安稳,是白一鸣。
白一鸣第一次来B市,他对这个古老的城市充满了好奇。中午放下自行车,他就拽着我出了门。
我虽然在B市生活了将近20年,可是对这里的交通路线、著名景点并不熟悉。我跟白一鸣站在离家不算远的公交车站站牌边上,一时有点灰心。
他无奈地扫了我一眼,问:“你是不是B市人啊。”
“我本来就不爱出去玩儿。”我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唉,不是说B市有个著名的小吃街吗?你带我去那儿看看吧?”白一鸣环过我的肩膀,兴致勃勃。
我想起自己在飞机上做的梦,一时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中午不是刚吃了饭吗?对了,咱们去WFJ吧,那边可是B市最久负盛名的地方。”我拉了白一鸣的手,自顾自地往地铁站方向走。
“喂。”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咱开车过去吗?”他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
“哎呀你不知道,B市最大的问题就是公共交通拥挤外加停车难。与其到了地方找不到停车的地方,我宁愿挤一点。走啦走啦。”我不由分说地拽了他往前走。
这次他没有反抗,顺从地由我牵着走。
走在阔别两年多的步行街上,我兴奋地指着各色事物对白一鸣讲解。他看着南来北往的人,一直弯着嘴角。我不知道这代表他很有兴趣,还是兴致缺缺。于是指了一家餐厅,说要不进去喝杯咖啡?
他微笑着点头,看着我的脸若有所思。
我的胃不好,便点了两杯热巧。热巧端上来的时候还腾腾冒着热气,最上面覆盖了一层冰激凌。我搓了搓冻了许久的双手,觉得嗓子有些哑。
“我见过关于你的一幅画。”白一鸣开口道。
我心里一沉,抬头看向他。
“画里的你穿着白色T恤,牛仔背带裤,梳着两个小辫子,在一条小巷子里,笑得一脸得意。那条巷子左右都是小吃店,大概是B市最有特色的一条小吃街吧。”白一鸣拿勺浇着手里的热巧,冰激凌一点点融化,消失在热气里。
我沉默地看着他机械化地搅拌,半晌没出声。
“我见过你守着他整夜不睡的样子,知道在宴会酒店里他在你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甚至见过你跟他那么多的合照,笑容好看地像是要渗出甜水,眼睛里的光彩也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白一鸣抬起头看向我,“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最起码你以后的人生是我的,你现在是我未婚妻。”
我安静地看着他,觉得嗓子像是要烧起来。
“可是你呢?你说你会嫁给我,你说你等着我娶你,可是你竟然连你们拥有共同回忆的一条小吃街都不肯带我去。桃儿,能不能,给我一点继续下去的勇气。一点点就够了。”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渴求。
我沉默着,不置一语。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像爱飞扬那样爱任何一个人,可是我想要努力忘掉过去,想要放开我自己,想要嫁给白一鸣。谁又能给我一点继续下去的勇气?
我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我的眼睛干涩,像是被火烧一般。
我低着头走在前面,走了许久,顿住脚步。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身,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同样停下的白一鸣。他一时错愕,有些不知所措。我抬起脚步,飞奔到他面前,环上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轻轻开口道:“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我从来没想过会再次踏足这片土地、这所学校、这个画室。下了公交车,看到久违的门牌号,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也就不到半小时,我们从学校的北门走到南门。进了主楼,我从包里摸索出一串钥匙,有些犹豫地插进锁眼儿。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门开了。
“这么几年了都换过锁,他们也真不怕丢东西。”我回头笑着对白一鸣说。
进了门,画室的布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一进门的左侧有一大排柜子,用于存放书画协会成员的衣物、用品,右边是一大片空地,零零散散地摆着画架、椅子等作画时需要的工具。
而现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我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场景。所有的画架和椅子都整整齐齐地贴着右边的墙角摆着,柜子统统贴着右面靠近走廊的墙面,虽然显得空间大了许多,却远远没有我记忆中的画室有感觉。
“原来柜子是在这边的。”我指着左边的墙面对白一鸣说,“以前的画架也从来不会摆得这么整齐,你看,这么整齐,哪里有画室的样子。”
白一鸣听着我的抱怨,不觉弯起嘴角。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眨巴眼睛。
他看到我暗爽的样子立马板起脸孔,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扯开。落地的窗户微微泛着蓝光,一尘不染。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我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用手在眉间搭了个棚,走到衣柜跟前。按照顺序一个个看下去,36号,我从大串钥匙里拎出最小的一个,打开柜门。
被我涂成绿色的柜子,画笔还在,颜料还在,纸张还在,柜门内侧照片不在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谁还有这里的另外一把钥匙,收拾了一下需要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这是什么?”白一鸣把手伸到柜子最里面,拿出来一卷画。“能打开看吗?”
我点了点头。
第一副,金色的向日葵迎风而立,大朵大朵地像是一个个笑脸,衬托得本来有些暗沉的天空格外清亮。右下角一行小字,“2004年10月,入会作品:另一片阳光”。
第二副,绿色的草地上一朵红色的小花骄傲地绽放,雨滴落下,沾湿花瓣。右下角一行小字,“2004年11月,独自绽放”。
第三幅,玉兰花一般清淡的女孩儿立中间,白衣蓝裙,四周车水马龙移动飞速,像是进入时空隧道。“2005年1月,时间”。
第四幅,红白蓝三种色彩交错扭曲,交汇成一双粗糙的手,色彩浓郁纯粹,看起来有些惊心动魄。“2005年2月,原来”。
第五幅,灰色的街头上一排排扭曲的建筑,翻着黑色的街道上有一个扭曲的人形,他们背对着我们,迎风而立。“2005年3月,错乱”。
……
一幅幅翻下来,画面越来越抽象,我描绘出一个色彩或艳丽或暗沉、光怪陆离的世界,现在的我居然完全想不起来当年的心境。
其实还有一幅画,我画的最用心的一幅。我相信拿走照片的人一定将它一并拿走了。在这所学校待了一年多,我强迫自己每个月画一幅画,记录下自己的心情。可是倒回头来看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忆不起当年的心情。时光飞逝,还有谁停在原地?
依稀记得那个冬天,从配音晚会出来以后飞扬送我回寝室,可是我半夜睡不着,轻手轻脚地偷偷溜回画室,画了那么一幅画,我给它取名叫“依偎”。
白一鸣不动声色地把画收起来,低声询问是否要拿回家。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
白一鸣环着我的肩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我指着道路两边的建筑一一给他介绍。
靠近南门的楼是我们的教学主楼,从空中看下来会是F型,代表我们学校是外语学校。
往北走过去路过操场,我指着看台上的几个字母说:“看,那是学校的简称。”
几个食堂的门关的严严实实,我凑到跟前,透过玻璃门看进去,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笑着对白一鸣说,最喜欢的就是三食堂的饭菜,几块钱一大碗。
过了食堂沿路有一个超市,里面的东西不全,但是很贵,就是欺负我们晚上懒得出去买东西的。我嘟着最向白一鸣抱怨。
一路走过来,白一鸣一言未发,只在我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看向我。我有些灰心,从来没哄过什么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他才能不生气。
就在我灰心的时候,白一鸣突然把我抱在了怀里。我有些惊讶,不知该做何反应。他把下巴在我头顶上蹭来蹭去,蹭得我的帽子都歪了。半晌,他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我想直起身来,却被他抱得更紧。只得憋在他怀里说:“你不生气了就好。”
他捧起我的脸说:“傻瓜,我哪里会真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多在乎我一些。”
我微微扬起唇角说:“傻瓜,我真的很在乎。”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唇角,如蜻蜓点水一般。我僵直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由轻轻舔吻到深吻,渐次深入。
严格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接吻,之前只是亲吻,现在是接吻。想到这儿,我心里涌起一丝反感,却任由他继续深入。
回到家,有爷爷的下属来拜年。
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白一鸣牵着我上了楼。
他第一次进我的房间,左瞧瞧,右摸摸,目光停在我的梳妆台上。他凑近了点,研究了研究我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大概是想给我准备一套一样的吧。
“有些累了。”他拿起我书桌上的一本书,半依靠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起来。
我整理行李,懒得理他。
几件内衣露出来,我有点尴尬,回头瞥了一眼白一鸣,看到他歪着头坏笑。我觉得有点无所谓,便大大方方地整理起来,突然一双手环住我的腰,我听见白一鸣的喘息声。
他轻轻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欺身而上,吻住我的唇。我有些害怕,双手攥起了拳头。他握住我的手,嗤笑着,轻抚我的腰,我浑身颤栗,那股反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不能反抗,我要试着接受他。这么想着,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游离在我身上,轻抚我的双腿。我僵直着身体,听到一阵敲门声。
还没来得及出声,门开了。
“吃饭……”父亲立在门口,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我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内衣,胃里翻江倒海。
白一鸣轻咳了一声,直起身对父亲说:“尹伯父,我想毕业以后跟桃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