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鬼柳上
倒斗老辈有句话叫‘九尺金棺不换一寸绳仙’
火龙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才将整个日城的洞窟走完,原来在远处看每个细若猕猴的偶像都是油石雕成的,相碰的龙头火舌在远处激出数米高的红焰,庞大的日城洞窟内壁上到处都在游动着火光,一时间烂金浮火,辉煌眩目。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锥形空间,背后的崖壁只能算是岩层裂隙之间极尽人力雕琢装饰过很小的部分,此间福地浑然天成,很难想像当年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规划者下定决心开凿这些古老的岩石,并将这些石偶包金裹银,一丝不苟地安放在这冰冷阴湿的角落里。
残损破碎的岩层都用砖石修葺完好,连岩壁上的孔洞都细致地灌上铜汁,唯露出层层的油岩的矿脉。这些天然质软的油石,一经火炙火油便渗如老泉,不断地沿着岩槽汇向石偶前的石盏内,石盏底部凸出精巧的镂石灯捻,经过火舌燎过,便燃起明灯。
这便是匠心的智巧所在,抵得过岁月时间的考验,他们都是无愧的大师,唯有智慧的光芒刺破虚无与黑暗,石灯就像缓缓爬向天穹的明星,终于缀满了天幕,将一盘摩顶宝轮众星拱月般衬托出来。
爬升的火苗蹿如灵蛇,隐藏在宝顶下倒悬的青铜宝树被引燃,一串簌簌铜铃无风自动,像是被激活的沉睡生命,眨开空洞大眼,坠舌缠动发出阵阵窃笑,满目华灯的沉寂地宫内,突然喧闹起来的不真实感,像是忽悲忽喜的戏子充满了诡异的惑感。
吕则诚定下睛光,细思片刻挥手对姜云道:准备金刚绳!
姜云闻言得意地啐道:弯刀就得瓢切菜!
捥袖就从腰间挼下一团油光细索,姜云干脆利索地结出索套,抽地劈啪作响,抡出一个浑圆绳圈浮在头上。这手段看得我目瞪口呆。
姜云右手猛抖细索脱手,索套落如疾鸟,直直地向宝顶兜去,索套一触即粘,牢牢地套锁在宝顶的烛柱上。姜云双手用力顿了顿确定无虞,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向烛筒内一吹,向金刚绳端一晃,立马化出了一团汪蓝冷焰。冷焰像是一只有生命的快速移动的火瓢虫,稳稳地沿着金刚绳爬向宝顶。
被冷蓝焰火炙烧过的金刚绳冒出淡淡白烟。姜云攀着不觉烫手,向我夸道:“这金刚绳经火不着入水必沉,外裹火棉内实铁筋,分量很足力承千斤,最要紧得是浸上火油后蛇蚁不粘,一经点燃后尸蠹皆避之不及。实话说缚仙索,焚尸绳就东西,只不过用料还从来没有我这么费过。倒斗老辈有句话叫‘九尺金棺不换一寸绳仙’。一寸都已经是绳中仙了,我这金刚绳少说也有二三十米,还不得是仙中老妖!”
吕则诚在一旁哂道“在方良这净手秀才面前吹的海式撩天的,也不顾我们的老脸了!”
我接过金刚绳果然入手不烫,掂量掂量分量不轻但绝非有姜云吹嘘的那样神乎其神。遂拭手道:“老辈那是囿于材料和技术,你这就是玻璃纤维和钢丝合成的特种承重绳,撑死也就百十大子一米的价错不了。”
姜云见被我轻易识破赞佩道:技术帝!真的假的,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那你要可再瞅瞅哥的这番身手!”亮亮手,面色一肃,提腰猫身攀绳就向那升至半空的汪蓝焰火追去。
这可是十足的真功夫,浸过火油的金刚绳且不说有多滑不可攀,就那不足小指粗细的程度,七尺大汉的体格和规模想都不敢想。简直就是壁虎游墙,飞丝渡崖的绝技。
我真怀疑姜云是猴子,且不是一般的猴子,至少也得是从马戏团杂耍出身的专业水准猴子才能有这等造诣的说。
这显然是吕则诚倒斗的贯用行当,轻车熟路见怪不怪。姜云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游走开路的火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已经靠近悬在头顶的巨大轮廓边缘。
那巨物的轮廓缓缓侵入冷焰的森森光晕,而光晕下端姜云紧繃的刚毅脸颊被冷光渲染出丝丝阴戾,与平时判若两人,阴沉陌生。
渐趋清晰的宝顶露出了金红斑斓的篆文符箓,一种错乱的视觉冲击不亚于雷石加顶。黑暗空旷的空间立刻因这种悬顶咒文的显现颓然堕坠,在这个地下空间内它是那么地独一无二,是此时视野内的唯一。
匀速游走的火焰突然有了一丝不安地扭动,冷森森的光晕摇晃明灭。巨大的阴影在古殿的天顶上来回摆动,金刚绳的末端传来姜云的颤动,佛殿古冢内的气氛顿时阴阳不定。眼看火焰就快要烧到了宝顶之上,徙生怪象,众人心就像姜云一样渐渐悬到了顶端。
姜云如同舞台灯光刻意突出的主角,置身其下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姜云向下招手有些语言不清,可我们还是分明听道:“这顶上有紊乱气流。”
大伙都明了地下空间内的紊乱气流意味着什么,毫不夸张听闻此言顿时有一种绝境逢生的感受。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石窟佛像前的千百盏石灯同时旺盛地燃烧,可洞内气温却没有出现可察觉的变化。这说明这个看似深埋山中地下的空间内应该有一个完整的相当高明的通风系统,即使是千百年过去它仍能有效地维持,可奇怪的是,这里目前为止却没有发现生命活动迹象,后面疯狂的岩鼠也好像是尾随我们初次进入。
顶上一暗,是金刚绳上的冷焰烧到了尽头,被顶上黑暗吞噬的姜云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青铜宝顶上隐隐噗噗作响,姜云随身带有战术电筒,只等他腾出手打开灯光,就可以一窥究竟了。
一股温暖的液体,手感粘稠,顺着金刚绳就淋到了我的手背上。同时拉着绳端的吕则诚亦察觉出了异样,他鼻端一吸,我也立刻嗅出了周围空气中加重的异味,吕则诚厉声喝下,让姜云赶快从青铜宝顶上下来,可连喊数声却迟迟不见有动静。
强子机敏地抽出冷光棒,一时芒光大盛,强子右臂发力,将冷光棒狠狠地掷出。
在空中翻转至顶端的冷光棒照亮了青铜宝顶,那浑厚的边轮,粗如人臂的烛枝,利如刀戟的轮辐赫然入目,唯独不见姜云的身影。
这回看的清楚:冷光棒落在宝顶锋利的青铜枝桠上,仅受下坠重力的作用,被干脆利落地斩成数段,裂成数团光华落了下来。
碰在上面的胶棒不见声响地就又被斩成数段,那姜云……想到此处不禁脊背生寒。随着冷光段下坠的光亮,火光电石之间一个僵立人偶坠而不落凭空出现在宝顶下方,离金刚绳套足足有一丈之遥。
仅一闪而过的时间,却看得清楚,那豪无生气的人偶怪胎分明就是姜云!
众人不寒而栗,倒吸凉气。紧张绷极点。正怅恍不知所措间,吕则诚拈火在手,将滑腻的金刚绳抽出。我这才瞧个清楚,那淋在我手上的并不是血污,而是从宝顶上流下的融化的灯油。这回金刚绳又变成了引火索,一团炎火直冲青铜宝顶扑去。
“这小哥莫不是着了魔道,被控住了身!”说着阮八从背后抽出一把铄黑的噬骨方尖刀,矮身低步,使出了夜探八方的路数向着宝轮下的那团阴影摸去。
阮八胆气粗横,但是素来寡言少语,但是此人的来历绝不简单。此人虽是出自郑哥手下,但是从可可托寺入伙后,吕则诚一直对此人敬而有加,此时阮八抢先露出南派手段也好似故意让吕则诚知知底。
吕则诚一旁冷眼留心,这倒斗南派门路众多旁杂,一时不好单论,但是就只相阮八手中这柄切骨黑刀,就是已经销匿了金相的黑金,说这销匿金相的方法有很多种,邪性也高低不同,有血金、尸金、粪金。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见着都是异数,正常人即使遇上也避之不及。
阮八握刀在手,黑中带赤,怕是血金不差。这东西极其邪性妖道,扛在身上是鬼也莫近肉影魂三身,只不过他竟贴肉带在身上,对自身的阴损也是极重,他倒丝毫不忌惮刀的邪性反噬寄主,一定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阮八首先摸进黑影之中隐身不见。好强如吕则诚又岂可让人比下,吕则诚抖出短突在手,仗着手上满匣子的弹火,也欺身向前。
我只好架着老魏警身在后观望。腾出手掂量着拽出脚下弯刀,这种尼式狗腿刀砍劈效果极佳,也不用讲什么花架招式,很适合我这种菜鸟用来对负近身防卫的贴肉战。
强子荡绳而起,向着半空僵立的姜云飘去。可是被控的姜云动如鬼影,飘忽不定,似在躲避德制狼眼手电扫过的光域。
只听在宝顶下的那团阴雾中,阮八喝喊打斗声连连。吕则诚在后并不见接应,在近身搏斗中拿着枪去接应还不如掂个锤子钝器实在,刀子也是钝到极点才有别样的杀伤力,所谓重剑无锋就是这个道理,利器在手非操练纯熟有时反而不能如意把握尺度。
吕则诚是支锅掌眼,平时多不用自己出手,现在他一人独闯,倒是要现出手段,他不愧是个快枪手,只是勉强零星几枪后他就敛下攻势。
直扑要害的强子,并没有逮着姜云。还好在这被姜云吹上天的金刚绳挺结实的,强子抡绳改变方向蹿上了宝顶。巨大的青铜宝顶上金红符箓背后的玄池内畜满了炎炎火油。
强子舍了金刚绳口含电筒,腾出手来端枪朝玄池内放了一枪,出膛火将火油嗡地一声就点燃了。青铜顶上的玄池受到震动,火油揭天淋下,一时间祝融飞下焰摩天。倒悬的多宝树灯上的九琁烛台盛满火油,灯影繁茂,烛花灵动,纯美的让人忘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