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骨测试,在安家堡是件大事,天大的事,因为它关系到安家堡的未来。但对于观星院和将军府来讲,却是小事一桩,不过是招一些平民学徒,让平民有一线希望。况且,成为星官或者将军,不是仅有优良根骨就够了的,换言之,当上学徒,不管是观星院的还是将军府的,距离成为具有贵族身份的星官和将军,还有万里之遥。
观星院的学徒,需要经过开蒙、定位、走形、聚光四步才能成为见习星士,而见习星士,如果没有大星官做导师,就会有如天上流星,一闪而过,苦炼成星的星魂,瞬间就会消散,轻则泯然众人,重则走火入魔。更不必说见习星士要炼成星官,与贵族通婚,方能具有贵族身份。同样的,将军府的学徒,要成为可与贵族通婚的武士,必先经过筑基、养气、炼神、通穴四步成为见习武者,再有大将军做导师才能成事。在大周帝国,平民要翻身做贵族,道阻且长啊。
但是大周帝国的文韬武略,在文明大陆享有盛名,其中最耀眼的政策,就是出生平民,一样有机会做大星官和大将军,而且一人得道,全族受惠。又而且,这样的先例,近百年,有好几个。这也是像安海庭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平民族长一生的希望,有着一样希望的平民村都将根骨测试演变成一种隆重的仪式。
当然,平民的隆重,在贵族眼里,不值一哂。大星官君不悔很不情愿的接受了到安家堡做根骨测试的任务。所谓的根骨测试,不过是叫做测试的小孩戴上星魂石做的头盔,头盔上的星魂珠感应孩子体内星魂共振,呈现出相应的颜色和亮度,由此评判星魂的根骨。贵族的孩子开蒙前,只要愿意,天天都可以做这个测试,而记录在档的,是最好的成绩。平民的孩子却一年只能有一次,为了公平起见,规定只有刚好七周岁的孩子才可以测试,也就是说,平民的孩子,测试星魂根骨,一生只有一次。
看着眼前排成一列的六个小孩,君不悔漫不经心,倒是安家堡族长及众人的谦恭,叫他享受着身为星官的尊荣。反正也是出来一趟,君不悔由着族长的安排,测试前,先是一番祭祀,然后是对参加者的训示,最后才是按年龄顺序进行测试。君不悔只要高坐一旁看着就行,一切有安海庭操办。
“现在开始星魂根骨测试。安存义——”老族长高声吆喝着,距离他只有三两步之遥的安氏六小都被吓了一跳,祠堂外面,早围满了人。安存义的父母在最前面,恨不得自己过来帮儿子戴上星魂头盔。当然,戴头盔的差事,还是安海庭的,仿佛他要亲手点燃安家堡的希望之火。
安存义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在父母灼热的眼光中,小步向前。安海庭颤抖着将星魂头盔扣在安存义的头上,多少年了,他每次给孩子们戴测试头盔,双手都会颤抖。戴好后,总会伸出食指,在小孩子脸上划一下,做出前所未有的慈祥。多少年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今年也如是。
安存义头上的星魂头盔,亮了。它当然会亮,只要是未开蒙的小孩,戴上星魂头盔,它都会亮。也就是说,其实每个人,都有锻炼星魂的潜质,只是各人的潜质,要分三六九等,如果不亮九珠以上,亮了也是白亮。
安存义头上的星魂头盔亮了五珠,而且是紫色的,君不悔轻声叹息,五珠星魂根骨,只能算中等,但是紫色的五珠,那可就潜力无限,在贵族之中也极少见,可惜他是平民。安海庭也听到了君不悔的叹息,只是万万不会理解到这声叹息,叹的是身份决定命运。
接下来的四个结果,又换来君不悔两声叹息。一个是安存光,虽然是绿色,但却只亮了八珠,另一个是安小慧,虽然只亮了七珠,但一珠一色,正好七色,更是世间少有。安家堡果然藏龙卧虎,君不悔也不禁变色,目不转睛看着最后一个测试者。
安德荣夫妇没有挤上前观礼,安海庭庄严地、嘶哑地、高声喊安存凡三个字的时候,安存凡没有回头看,跨着大步到安海庭跟前。安海庭一样颤抖着给安存凡戴上星魂头盔,一样慈祥地在安存凡小脸上划一下,一样把心提到嗓子眼注视着星魂头盔上的星魂珠,恨不得用眼光点亮它们。
亮了!亮了十二颗!而且,光芒错落有致,形成一个“井”字。连君不悔也惊呆了,以前测试时,也见过不少亮起十二珠甚至更多的,但魂珠光芒连接有形的,这绝对是第一个。简直是闻所未闻,难道是尚未开蒙,便已成形?可惜今天只带来了根骨测试头盔,没有带修行测试头盔,不然真应该测试一下。一面思量,一面忙向族长道喜。
君不悔起身对安海庭道恭喜的时候,安海庭还在发愣,他只看到满世界都是星魂珠光,因为他眼里,充满了泪水。良久,一声呐喊从胸底喷出:“安存凡——十二星——”
君不悔上前抱起安存凡,今天他穿着新衣,脸上也没有那一对招牌式的鼻涕虫,除了一脸的倔强,说不尽的可爱。君不悔一面对安存凡爱不释手,一面斥喝安海庭:“老鬼,庄重点,不要吓着孩子。”
“是,是,是。”安海庭自知失态,忙向君不悔鞠躬,“星官大人,星魂根骨测试完了,咱们开始测试斗魂根骨吧。”
“好。”君不悔应答。虽然他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还是忙说好。能收获安存凡,君不悔心里也乐了。他无暇理会安海庭们的贵族梦,但是在他眼里,人才比什么都宝贵,要不是上头有规定,他这一趟收获的,就不是一个,而是四个了。
“大家安静——”安海庭一样扯着喉咙喊着,除了脸上绽开的笑,笑等祠堂外杂声渐消,继续行使族长威严的使命,“现在开始测试斗魂根骨,第一个,安存义——”
斗魂根骨的测试与星魂根骨测试如出一辙,也是用一个特制的头盔,利用斗魂珠获得共振而发光,由发光斗魂珠对应的颜色和亮度评判斗魂根骨优劣。斗魂根骨测试的过程和结果,君不悔都不关心,他依然高座,冷眼旁观。安海庭却为这一结果大舒一口气,如果出现斗魂珠亮九颗的,就将是另一个安德衍悲剧。是幸?是不幸?安家堡的六小,斗魂根骨都在五星以下。
祠堂内在测试着斗魂根骨,祠堂外,早有人飞奔到安德荣家,告诉他安存凡的测试结果。安德荣淡淡的说:“他不是我儿子,两个月前我们就划清了界限。他的生死荣辱与我无关,你什么都不必告诉我。”来人被晾在那里,狠狠地失落了一下,不觉腹诽:“安存凡现在是安家堡的骄傲啊,这跟全村人都有关啊,怎么会跟你无关?除非你不是人。”
安存凡不会想到安德荣会是这个态度,他也不会去想,他现在正坐在君不悔的大腿上,陪君不悔说话。安海庭吩咐大家散了,就侍立一边,等着带领君不悔参加他筹备了好几天的迎宾宴。
安存凡的童音,此时此刻,对于老族长安海庭来讲,有如天籁,他说:“老师,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凡?那我叫你老师,好不好?”还没当上学徒,就先认老师,安海庭当然知晓个中利害,不觉心下暗赞此子果然不凡。
“好啊,小凡是吧?”君不悔大感欣慰,这才是赤子之心呐,能够体会我爱才之意,“初次相见,老师要给你一份见面礼,说说,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你尽管开口,老师有的,绝不吝啬。”
“我要小慧给我当陪读。”安存凡一语击起千层浪,冲涮着安海庭老迈而脆弱的心灵。
“为什么呢?”君不悔也眼睛一亮。
“星魂测试的时候,我看到小慧的七色星,好漂亮,我好喜欢。”
“哈哈,有眼光,小凡,不愧是我君不悔的学生。我答应你。不过,她只是你的陪读,不是观星院的学徒,这样才不违背规定。”
“谢谢老师。”四个字敲定了安小慧的命运,小小孩童,断不会有什么心机,安海庭和君不悔心里同时想着四个字:命中注定。不过,安庭海想的,是安小慧命中注定也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君不悔想的,是他自己命中注定有安小慧这个弟子。安存凡太惊世骇俗了,自己恐怕不够资格当他的导师,但安小慧,命运将她送到身边,就绝对不能失之交臂。
然后,君不悔迁就安存凡天马行空的思路,一面有一茬没一茬聊着,一面被安存凡的天真逗乐了。这一趟,真是值了。知道了安存凡是孤儿之后,君不悔决定当天就带他走,于是族长家的迎宾宴,同时也是欢庆宴、告别宴。唯一不合谐的,是安小慧怕受安存凡欺负,不肯跟君不悔走,安海庭伙同安小慧的父母,软硬兼施,硬是逼她从了。还被逼发誓:当好小凡的“姐姐”,照顾他,爱护他,不离不弃。
准备了一个月的根骨测试,就这样胜利结束了,而且一炮双响,整个安家堡喜气洋洋。浑然忘了,昨天安存凡还是安家堡的灾星。安小慧虽然没有观星院学徒身份,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测试星官大人看安小慧时的眼神,比看安存凡,更加喜爱。贵族世界里的择徒标准,安家堡的平民们也不是一无所知,只要君不悔喜欢,安小慧一样凤飞在天,大家都这么认为,纷纷对安小慧父母道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