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梅不敢在周边多走动,每走一步都会让她的泪沁出,一如她一样倔强的泪不是她的几次深呼吸就能控制住的。她埋首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路根本没有在意到有多少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是个让人觉得可怜的人,也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开门进屋,她就忙不迭将自己送入被窝,此时也只有被窝能给她几分安全感。可是身盖两床被子也留不住她的暖,她觉得她的体温总是要离她而去,这不禁让她想到在寒冷的冬季里,她的那个小捣蛋总是喜欢将她那冰冷的脚丫子往她肚皮上蹭,想着与那个小宝贝在被窝里不断紧搂、松开,松开又紧搂的画面,哪里有多少的温情,有多少的快乐存在。可是,现在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生梅颤抖了,是心在颤抖,因为心的痛,让她越发不能平静,她慢慢支起身子,倚床头靠住,总觉得那颗脑袋要是没有这么支撑着就要掉下来了。她缓缓地从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手袋中取出一部老人机,熟悉的号码却很艰难地摁出。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没等她多说话,对方的生硬的声响就狠狠地开始敲击着她的心坎。
“我告诉你,你别再挂电话过来了,你这个骗子,你别想再看到孩子,孩子也不需要你了,这里爱她的人很多,你别吵着她了……”
她听出对方那边人很多,声音嘈杂,知道因为将她哄出门这件大事,有伤心的人,有规劝的人,有看热闹的人埋堆在他家,谁谁谁,她现在是看不见,其实也不想看见,她在他家就是这样,不大多事。
这个声音源自他叫了三年多的老公,以往他总是迁就着她,让她现在觉得对他哀求,兴许还有希望。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听听孩子的声音,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想听听孩子的声音,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求求你了……”
她不断地哀求着,哪管对方早早就挂断了电话。
无情的寒将她鞭策,她心底透出了一个绝望前的一个恨意,她想着“你们真狠心,最大地伤害了我,我一定一定要带回我的女儿,我也要让你们知道亲情分割的痛苦。”
这个主意已定,生梅的无穷小宇宙就被激发了,利索地起身,又开门走出小宾馆,这次,她要好好看看这个城市,让这个城市的人知道,她没有被打垮。
她有选择性地走服装批发一条街,原想给自己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可是,她知道现在钱很重要,不晓得什么时候要见女儿就要花钱,她一咬牙,回头在商场里头买了两套幼儿春衫,捏捏觉得现在穿还太薄,但是没有关系,不久就可以见到女儿了,那时快两周岁的女儿穿上这衣裳一定像城里的宝宝一样洋气。随后,她就怀抱着这一装着女儿衣裳的提兜不停地打转,在各个经纬路间穿梭,饿了就喝口水继续往前走,没有累的概念。
夜深了,泉城的夜景是不是也同家乡的一般美?她没有办法给自己答案,因为自己就离开家乡已经三四年来,家乡已经很模糊了。
她给自己的兄长挂了电话,她很幸运地拨通了电话,那个号码还在,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哥,我想回家,我想带宝宝回家。”
“梅子,他们已经挂电话给我了,说把你送走了,可并没有说你可以带孩子回家啊,他们肯你带走孩子啦?”
“不肯,可是哥,我想带孩子回家,她是我的全部希望。”
“别傻了,带孩子回家怎么过你想过没有?”
“没有孩子那我就不回家了,你就当我死在外头了吧。”
“这么多年来,你一个电话都舍不得往家里挂,现在你的信息还要人家传回来,你自己说说看,等你舍得跟我们通电话后,就只跟我们说这话吗?”
“哥,你帮帮我,我真的需要这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早就死了,哥。”
经不住梅子不住的哀求,他哥哥放软了音调。
“那好吧,你看看他们让你带回来你就带回来,回来以后再说吧,不让你带回来你就自己先回来,然后再想办法带孩子。”
“不行啊,哥,他们现在连孩子的声音都不让我听啊。”
“怕什么呢,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是可以通过司法程序要求探视的,谁敢跟法律抗衡?”
听了哥这话,梅子在灰心中寻到了火光,她本就不是一个很笨的人,现在有这话一点拨,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糊涂,因为失落,因为伤心,她迷了心智,现在好了,她还是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的,她会很快就能拥抱着她感受宝宝给她带来的欣慰了。
回到小宾馆,老板娘在等她。
“你回来啦,你出去这么久,我很担心你啊。”
“谢谢你大姐,我明天就离开这里,我要回去争取我的孩子了。”
“啊,还回去啊,你不怕他们再把你哄出来啊。”
“不怕,我要靠法律的力量来争取我的孩子,孩子要两周岁了,两周内,她的抚养权会是我的。”
“哦,那你赶紧休息去,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自己好了,带着孩子才不会受累,你不受累,孩子也不受罪。”
这话让生梅有些受惊,自她的心底透出一股寒意,让孩子不受罪,我回去争取了孩子,然后我能做什么呢?没有钱,没办法工作,孩子跟着我要吃饭,要住房,我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这些问题一直折磨着生梅,让她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生梅就提着行李出门了,她先到后巷早餐摊点,要了一碗粥静静地喝着,昨天的问题依旧在折腾着她,很现实的问题,她自己可以苦,可以找个要钱不多的单位将就着,可是她的孩子呢?
守着空碗许久,老板娘都不知道要不要来收拾碗了,她也知道自己走神了,连忙起身付了钱离去,她找着了周边的快递公司,将自己的行李进行了托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托运地点就那么自然地写了榕城哥哥地住处。
她就提溜着一个小手袋和昨天刚刚买的孩子的衣服,有些迟疑,但是仍然向泉城的汽车总站走去。
在泉城汽车总站,往榕城去的班车每天都有那么一班,下午三点的车,她不知道泉城离榕城多远,可是她知道,只要一上车,她离开她的宝宝就越来越远了。
生梅徘徊在人群中,她很希望就这么一圈又一圈的转悠后,榕城的班车满座了,留给她去寻找宝宝和那个无情地跟着大伙儿一同哄她出门的那个老公更多的机会。
回榕城的车费很贵,近七百,这七张百元大钞折叠着揣在生梅的口袋里,她的左手不停地攥紧松开,松开攥紧,这一叠百元大钞不断地被扭曲着,不晓得是不是还等不到买票就会被拦腰扯裂了。
“您好,请问有去榕城的票不?”
“有,六百七十元。有身份证不?”
“没有,我记得身份证号码。XXXXXXXX”
“别忘记了是今天下午三点的车啊,别错过了。”
买票很顺利,可是心情却像灌了铅般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