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致雅拜访了神医堂后,千湘子就更加犹疑不决了。起初他也并没有打算跟飞虎门火拼,只是赤霞医官死得实在太冤,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让他给表弟报仇,再加上飞虎门和神医堂一直为了霸主地位而暗自较劲,所以千湘子就顺势而去,可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越来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昨天晚上,神医堂的禁地药库突然失火,整个药库烧得干干净净,驻守药库的门徒全部被迷晕,巡视的两个人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正在急救。
“怎么样?”
千湘子着急的上前询问,正在给伤者疗伤的青云医官满头大汗,也顾不上回答千湘子的话。忽然,青云医官的手抖了一下,僵在了那里,千湘子一眼扫去,立即也惊住了,只见伤者伤痕累累的胸膛上,躺着一只鲜红的掌印,那赫然正是飞虎门虎风掌所伤。
“这……”
“堂主,这正是飞虎门的虎风掌所致,看来此事定然是飞虎门所为。”
站在千湘子旁边的紫枝医官见状激动的说道,然而千湘子却摇了摇头,“不会是飞虎门,孙海刑那老头子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就是飞虎门,我亲耳听到他们说要为大公子报仇。”
躺在床上的伤者微微的睁开眼睛,气息虚弱的说道。青云医官按住了正欲起来的伤者,平和的问道:“那你看到他们的面目了吗?”
伤者微微摇了摇头,“他们都蒙着面,但是我亲耳听到他们说是为了替大公子报仇,定然是飞虎门那帮畜生。”
千湘子拧紧了眉头,轻轻劝慰了两句,然后默默的走出了屋子,紫枝医官跟在他的身后,气冲冲的道:“堂主,事情已经那么明显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是飞虎门干的吗?”
千湘子思虑了良久,低低的道:“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神医堂药库失火的事情很快便传到飞虎门,孙海刑听到这个消息大怒,拍着桌子吼道:“荒谬,我飞虎门养的是虎,怎么会干鸡鸣狗盗之事!”
兰致雅顾不上孙海刑的震怒,提醒道:“显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挑起两派之间的争斗。”
孙剑英冷笑一声,愤愤的道:“我看那就是千湘子那老头子的苦肉计,想借此老发难飞虎门,好让自己的挑衅变得合情合理。”
“不会的,千湘子不是那种人。”
兰致雅绝对不相信千湘子会是那种耍心机的人,“并且纵然他要陷害飞虎门,也绝对不会牺牲药库,大家应该知道药库对神医堂的意义。”
吴子刚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哈哈的笑了几声,冷冷的盯着兰致雅,“庄公子对那个千湘子倒是挺了解,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庄公子还想为千湘子申辩吗?”
不知道为何,兰致雅总感觉这个副掌门对自己有着浓浓的敌意,然而他却付之一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也许是有人故意制作的障眼法,耳朵听到的更不一定是事实,也许所听的都是流言蜚语。”
吴子刚冷哼一声,“那么请庄公子告诉我,什么叫事实?”
兰致雅笑容一敛,怔了怔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吴子刚见兰致雅被自己一句话给堵着,心里不禁得意,本想再堵他几句,聂震连忙上来打圆场。兰致雅怔了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冲着孙海刑躬身行礼,“多谢孙掌门的盛情款待,但是晚辈有事在身,不便再继续叨扰。”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孙剑英不舍的看着兰致雅,想要挽留,兰致雅温声道:“我还有要事要办,我想孙掌门会理解我的。”
孙海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兰致雅挤出一张莫测的笑容,“既然公子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只是有样东西我想送给公子,还望公子千万不要推辞。”
说着已经有下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孙海刑示意兰致雅揭开红幔,兰致雅望那鲜血般的红幔,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风微微的吹来,兰致雅随风掀起红幔,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睁大眼睛怒视着兰致雅,吓得兰致雅忍不住后退两步,“这……这……孙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孙海刑冷笑的看着兰致雅,声音冰冷得让人如沉浸在寒冬腊月的冰潭,“庄公子应该认出这两颗头是谁的了吧,既然庄公子和他们是兄弟,那么我就将他们的人头送给庄公子,希望庄公子能早日替兄弟伸冤。”
兰致雅微微闭了闭眼睛,依然不能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在飞虎门大门前拾到的,附带的还有一根金针。”
孙海刑摊开手掌,手掌中赫然有一根闪闪发亮的金针,兰致雅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自己所使用的独门暗器金兰针,“这么说孙掌门认为凶手是兰致雅?”
孙海刑合起手掌,看向兰致雅神色一凛,“我不知道,这个就需要庄公子去查清楚了。”
兰致雅看着孙海刑那渐渐模糊的脸庞,忽然感觉到力不从心。来到苏州仅仅两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对于一个刚刚接管馨兰山庄的少年来说,是何其的艰难,兰致雅轻轻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连沧来,那个独来独往的刀客,如果有他在身边,自己或许就不会这么无助不会这么孤单了吧!
已经是冷清清暮秋时候,风中总是夹杂着一股凄冷的凉意,兰致雅裹了裹衣袖,一个人漫步在人来人往的苏州城内。这个城市,就像风华正茂的女子,在哀思在幽怨,至于哀思什么幽怨什么,兰致雅这个外来客却总是窥不透摸不着。兰致雅一直想着飞虎门和神医堂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穿过茫茫人群,走到了一个幽静的碧湖旁边。柳叶悠悠的飘落,在水里打个水漂,激起轻轻的一层涟漪,浮浮沉沉的飘在微漾的水面上。兰致雅静静的看着这片浮沉于深潭之上的柳叶,忽然感觉到自己就如同这片叶子般,漂泊于一片深潭之中无法自拔。
天色阴沉,灰白的天空里攒聚着大朵大朵的乌云,湖边有匆匆走过的路人,慌慌张张的神色,在兰致雅眼里却是那么的幸福。他们定然是有所想,所以有所行动,而兰致雅就那么一个人站在湖边上,等着这一场秋雨的来临。
碧水悠悠颤颤,承载着水上的一座小茅亭,兰致雅朝着茅亭极目望去,只见三两个人影推杯换盏,阵阵笑声从湖面悠悠的传来,兰致雅看着那些欢聚的人微微的笑了笑,转身背对着碧湖走去,拐了几个弯,走入一条深深的巷子里。兰致雅已经打听清楚了,铁钩双霸生前就住在碧瓦巷尾的老巢居里,如今铁钩双霸已死,兰致雅唯一的一条线索已经断了,所以他希望能从铁钩双霸的居所里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转过几个胡同,远远的就看到一棵歪扭的柳树,盘踞在一户人家门前,那就是兰致雅要找的老巢居了,他甚至有一丝激动,急忙加快了脚步。穿过柳树,来至门前,刚准备翻身进入,忽然看到那黑漆木门的锁竟然给挣断了,心里不禁好奇,此时院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低低的絮语,兰致雅轻轻的跃上房顶,看到院子里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仿佛在商量着什么,仔细听去,只听其中一个人说一切照原计划进行,这个声音在兰致雅耳中有点熟悉的感觉,于是忍不住仔细的盯着那个人,恰巧此时他们事情商量完,于是各自散开,兰致雅这才看清楚,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正是飞虎门的吴子刚,他四处望了望,然后蹑手蹑脚的和另外两位同伴先后走出了院子,兰致雅直到亲眼看到它们远去了,这才轻轻的跃到院子里,进屋查探了一番。屋里已经乱成一团,兰致雅仔细的搜索了一遍,在屋角拾到了一颗珠子,那珠子色泽莹润,光滑洁白,是不可多得的南海明光珠,但是在这两个江湖漂泊客的房间里拾到这样一颗珠子,的确让兰致雅吃惊不小。兰致雅将珠子仔细的收好,又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回到客栈夜幕已经降临,店小二见到兰致雅急忙迎上去,“公子可算是回来了,两个时辰前有一位陌生人来找公子,说公子若是回来了,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说着拿出一封雪白信笺交给兰致雅,兰致雅匆匆打开信笺,雪白的纸张上只有一滴血,映衬着苍白的纸张,显得格外触目,兰致雅皱了皱眉头问道:“谁送来的?”
店小二怔怔的摇摇头,兰致雅紧紧的握着信笺匆匆的上了二楼,回到房间里再次将那封信笺摊开来,那滴血就仿佛是在汩汩流动般,慢慢的扩散,鲜血模糊的场景中,兰致雅仿佛看到了铁钩双霸那惊恐的眼神,忽然觉得胸腔一阵发堵,起身打开窗子,刺骨的冷风灌了进来,吹起桌上的信笺,兰致雅连忙去捡,信笺在风中飘起,悠悠的飘过兰致雅的鼻翼,恍惚间兰致雅仿佛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兰致雅在空中抓住信笺,凑到鼻前深深的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味道仿佛是香草味,有清清淡淡的芳香,又仿佛是药草味,有点点微微的苦涩。兰致雅忽然想起来,神医堂经营医道与药理,堂内每天都在焚烧着各种香草中药,就连蜡烛里都掺杂了草药,所以这封信笺极有可能是神医堂的人送来的,如此看来,神医堂内,定然有人在恐吓自己,可是他越是恐吓,就越是露出自己的本性。兰致雅望着那滴鲜红的血液,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光明。
天色越来越暗了,翠螺山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晚归的鸟儿唱着孤独的歌子寂寥的划过天空,身影一掠,眨眼间就不见了,兰致雅定定的望着通往这里的唯一一条山路,眼里满是期待之色。夜色完全笼罩了整座山峰,那条小路也被夜的黑寂给吞噬了,但是小路上的人影,却在兰致雅的眼睛里清晰了起来。
“孙公子,你可算来了。”
兰致雅显得有些激动,孙剑英蹭的一声燃亮了一根火折子,满是不解的问道:“庄兄有何事不能去庄上说,怎么约我到这里来呢?”
兰致雅微微的沉了口气,望着孙剑英一脸迷惑的表情道:“我约你出来是想知道你大哥的事情。”
孙剑英听闻兰致雅的话脸色忽然一变,在跳跃的火苗里,兰致雅感觉到孙剑英强烈的愤恨和悲痛,放缓了语调道:“孙公子,我知道你不愿意提起你大哥的事情,可是你大哥的事情关系到飞虎门和神医堂的纠纷问题,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两派残杀其他人坐收渔人之利吧!”
孙剑英一直低沉的眼眸突然抬起来,满是疑惑的看着兰致雅,“你究竟是谁?”
兰致雅微微一笑,“我是……”
孙剑英却忽然摆了摆手,“我爹已经告诉过你,我大哥现在在鬼医那里治病。”
“那你说,大公子在哪里呢?”
兰致雅紧紧的盯着孙剑英的眼睛,那眼睛仿佛要看到孙剑英的心里,使孙剑英忍不住想要避开兰致雅的目光,可是兰致雅的目光太炽热,使孙剑英躲避不急。孙剑英被兰致雅的目光触怒了,冷冷的道:“我自然是跟我爹的说法是一样的。”
“不,你昨天晚上在大公子的房间里痛哭,并且说他死得冤。”
孙剑英将头扭向一边,颤着声音道:“因为大哥受了重伤,所以我心里伤心,就……”
“正是因为你伤心,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大公子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隐瞒大公子已死的事实?”
孙剑英猛然转身看着兰致雅,眼里弥漫着熊熊的怒火,冲着兰致雅嘶声吼道:“这是飞虎门的家事,你管不着。”
兰致雅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孙剑英的肩,极力使孙剑英平息下来,然后目光柔和的看着孙剑英,“难道就这样让大公子死得不明不白吗?”
孙剑英抱着头痛苦的蹲了下去,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兰致雅悲悯的看着孙剑英,温和的道:“我是在帮助你啊,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秋哥?”
孙剑英抬起泪水盈盈的眼,怔怔的盯着兰致雅,“其实我爹也是有苦衷的。”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大哥是飞虎门特定的继承人,一旦他死了,那些觊觎飞虎门的人就会蠢蠢欲动,如今飞虎门正和神医堂闹得不可开交,我爹为了稳定门徒,所以才隐瞒了我大哥的死讯。”
兰致雅明白孙海刑的苦心,不禁被他的做法而折服,但同时又有一阵心痛。一个老人,在失去儿子之后却还要假装儿子还活着,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承受力啊!
看着孙剑英坚毅的面庞,兰致雅忽然觉得这个莽撞的孩子,在经受亲人逝去的打击后,渐渐的成长起来了,在孙剑英那倔强坚毅的神情中,兰致雅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的模样。
“你所说的觊觎飞虎门的人指的是?”
兰致雅握紧了手中的信笺,他感觉到,真相就要揭开了,眼前越来越明亮了。
孙剑英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其实在整个飞虎门的各大虎头之中,除了吴副帮主和聂叔之外,有哪个人是实心实意的辅佐父亲呢?他们之中不乏有希望飞虎门和神医堂斗起来的人,如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呵!”
兰致雅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切都合理了。”
说着将手中的信笺展开给孙剑英看,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孙剑英迟疑的看着兰致雅,“你是说,神医堂和飞虎门内部有人合谋,想要激起两帮火拼?”
兰致雅点了点头,凑到孙剑英耳边嘱咐道:“不要太大意了,盯住吴子刚这个人。”
孙剑英不可置信的看着兰致雅,兰致雅却微微笑了笑,“天黑了,我们下山去吧!”
说罢竟先孙剑英一步离开了,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和孙剑英一起下山,孙剑英怔怔的看着兰致雅的背影,心里忽然想起了已经现身苏州的金兰令主兰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