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茂密的林间,许是盛夏,那些成长着的树木早已伸开茂密的枝叶,将那从天而将的阳光尽数遮挡,偶尔有些遗漏,透过那层层密林,打落到地上,也只不过留下一个斑驳的光点而已。
不多时,安静的林间忽地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声音过后,一袭影子缓慢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能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倒是极为清秀,只不过,他的脸上始终有着一种病态般的苍白。
“还差一点!”
苦笑着摇了摇头,少年右手随意的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继而快速的来到湖边,随意地洗了把脸,而后便是坐到不远处的石椅上。
少年的面前有着一张方桌,同样是石头的,桌子上面,一抹砚台,砚台之上,一只黑色的毛笔静静地搭在那里,笔尖上的墨汁还没有完全干涸。
右手将那只笔在砚台里随意地沾了沾,而后少年直起身子,将衣袖微微挽起,顷刻之间,十数个大字便是跃然纸上。
望着那些字迹,少年嘴角上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而后没有丝毫的啰嗦,直接将那宣纸揉成团,继而扔到一旁的废纸篓里。
做好这一切后,少年深深的吸了口气,继而缓缓吐出,待到心中平静之后,右手再度执笔,下笔间,笔若游龙,文如惊鸿,一举一动间,颇有书法大家的气质。
“哈哈,我儿日后必是西宁帝国的书道大家!”
就在少年提笔写字间,爽朗的笑声自背后传来,使得少年手中的笔顿了顿,而后面带微笑,少年也是将起身背转过去。
“父亲过奖了!”
身形背转,望着身后温和的中年男子,少年微微躬身,道。
“欸,亦儿过谦了,”
摆了摆手,制止少年接下来的话,男子温和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些许笑意,而后来到桌旁,望着宣纸上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轻声念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好好!”
英俊的面庞上满是欣喜,男子笑道,少年写的这篇陋室铭他自然知晓不是少年所作,而是出自帝国书道大家刘书圣的手笔。
刘书圣,本名刘禹锡,是西宁帝国书道一途上顶峰般的存在,相传他早年人生不如意,穷困潦倒,而后凭借着一篇陋室铭声名鹊起,最终成为书道上的大家,被誉为书圣。
虽然西宁帝国是崇尚武道的国家,但在这里有着同样不落后于武道的殊荣,比如书道,比如棋道……
刘书圣的那篇陋室铭真迹,他自然未曾见过,纵然林家在林峰城算是不小的世家,但相比于整个帝国却是微不足道。
虽然没看过真迹,但是对于当年那一铭惊帝都的事件有着深刻印象,事后自然也就找到些摹本。
书圣的那篇陋室铭,字迹苍劲老道,如千年老松盘踞岩间一般,给人一种深刻力道的美感,林亦这篇,笔锋微折,下笔狠辣,锋芒毕露,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
并不是说因此林亦这篇就落了下乘,相反,相比较书圣的那篇,林亦这个,似乎更有新意。
书道一途,如果一味的临摹,终其一生似乎也无法达到顶峰;另辟蹊径,独揽新意,似乎可以走的更远……
当然,这只是相对的,如果你的新意无法被世人所接受,纵然你走的再远没有丝毫的意义,但是男子相信林亦可以在书道一途上发挥光彩,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间,那种书法大家的气质浑然天成……
书道,对于亦儿来说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心中自语着,而后男子的目光随意一挑,恰巧注意到林亦衣服下摆上的那抹尚未干透的泥土,视线变得有些凝重。
而似乎注意到了男子的目光有些异样,林亦不动声色的将左腿向前,挡住衣服下摆处的泥土,在道
“父亲来此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不会是为了看亦儿写字吧?”
说这话时,他的身躯已然坐到石凳之上,右手执笔间,笔锋再动。
“当然有些事情,”
视线收回,男子心中叹息一声,刚刚少年的动作幅度不大,但岂能够逃脱他的眼睛?
将这一切看透,男子也并未点破,而是正了正色,继续道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连若兰来了……”
“哦,她来了?”
古井无波的声音缓慢而起,如同清风划过纸张般,不留丝毫痕迹,平淡的语气恍若诉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般,但中年男子知道,他的心里绝对不会如此,至少不应该是这么平静,因为他的笔在刚刚听到连若兰三个字时,出现了一丝颤抖……
纵然只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丝,但男子相信自己看的绝对真切!
亦儿终究没有放下!
叹息一声,男子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其实莫说是亦儿,整个林家对于当年那件事又有谁能够做到释怀?
被人登门退亲,这对于一个世家来说,无疑是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尤其是在那个雪上加霜的日子里,犹记得少年当日摔门离去时的铮铮铁骨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时隔三年,当年的始作俑者到来,究竟以着什么样的姿态,是对当年事情的忏悔,亦或是以着另一种高调炫耀?
“她说要你去大厅一趟,有要事相商。”
眸子里的那抹凌厉逐渐退去,心中有着一抹苦涩,而后男子缓缓道,对于那个人,他很想一击毙命,可是没办法,她的身边有着一个林家无法撼动的人物……
“我知道了。”
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后少年起身离去,古井无波的面容,仿佛没有丝毫的涟漪。
少年脸庞的那抹淡然,使得男子也是苦笑着转身,接着就要离去,只不过在其转身的瞬间,视线扫过桌面上那张墨迹尚未干透宣纸,望着纸面上龙飞凤舞的大字,男子觉得自己的心宛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般,而后面色犹豫间,终是将那张宣纸扔了出去。
有风吹来,那张宣纸飘在半空之中,露出其上的字迹
他年我若临天下,屠尽妖娆诛锦华!
那字迹挣扎,不屈,宛如出鞘的三尺青锋一般,直指苍穹,更是带着一股争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