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儿哥,咏贤哥。”校场衙外涌涌的人堆,方木在不远处高扬着手臂冲他们招呼。
方木也在这次集兵令中,而孙婶子和孙叔都过来送他。
叶环萱见孙婶子眼眶泛红,许是已经哭过了,也不多问,跟他们打了招呼。
“姜爷爷和小茵没来么?”方木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环萱下意识勾嘴角笑笑,点点头,没具体回答。
到是孙婶子体谅他们,不让方木再问,拉着叶环萱的手,叮嘱她注意身体等等。
“咏贤也要去?”孙叔先看见昌咏贤也提着个小布包。
昌咏贤嗯了一声道:“我会些医术,跟她一起去,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听昌咏贤确定,孙叔心里觉得:姜家瑄哥是个厉害的,怎么还用找个跟班,此时姜家只有一老一小,那里才最需要人吧?但是这又是别人家里的事,孙叔也不好插嘴什么。
校场衙外的人都低低哭泣,难舍难分,压抑的气氛让刚过来的叶环萱两人心里也极为不舒服,不过很快到了午时,府城兵便召集他们进了衙门内,一时间大人的惜别,小孩的哭泣,乱的不可开交。
“萱儿哥,”方木跟他们一起迈进衙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小茵没过来送你?”
叶环萱抿抿嘴,方木对小茵的心思她能猜到一些,方木有些纯挚,她也不可以阻拦什么,临走他想见小茵一面也是难免。
“离别伤心,上下山太不方便,就没让他们再下来,省的舍不得心中挂念。”
方木哦了一声,又看昌咏贤,样子有些迷惑,小声道:“咏贤哥怎么也来了呢?集兵令中没有哥哥啊?”
叶环萱这会儿却不说话了,眼睛直视前方,跟着人群往校场走。
昌咏贤知道她恼怒自己一定要跟来,就自己答话:“我替了你们村张大户儿子的名儿。”
方木低低地啊了一声,能自愿来的人还真不多,特别是愿意顶替了别人来,又想咏贤哥是挂心萱儿哥,所以好像又说得通了。
只略想了一下,方木也随之沉默下来,他心中觉得能入军也是风光的好事,但是十三年没离开过爹娘,他也很是低落,垂着眼睛不说话。
广阔的校场上,一架高台搭在一处,叶环萱目测了一下,被征集来的大概有三四百人,胥州城附近经过不断的征集,能征用的男丁实在不算多了。
集合的时间不长,只有府令来说了几句话,勉励了他们一番,他们这三四百人就被转交给一个戎兵将领模样的人。
将领姓林,是个少参将,三十来岁,全身带着战场的冷冽煞气,他一上高台,下面的气氛登时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多说废话,”林少参将说话的声音都像浸着冰渣,语气溢满了不耐,“你们都是普通百姓,所以你们不能直接入了军营,而你们将被送到指定的地方训练,到时候会把你们分队列组,训练的时候你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力,若是违抗了训令,处罚将直接参照军法处置。”
叶环萱暗中挑挑眉,这个林少参将端的姿态高高在上,样子也极为不屑和嫌弃,不知道是上过战场的人普遍如此,还是他存心要给这些新人一个下马威。
林少参将又说几个要求、训诫,才令手下整顿了队伍,连停歇都不曾,直接拉着这些人徒步出了胥州城。
出城的队伍,从最开始的大跨步到后来放慢了速度,他们从日头最中的晌午走到天色青黑,一直没有停歇。
叶环萱走得还算悠闲,没有特别费体力的动作时,她能走很久。不过从胥州城一直到卞野,五十多里地让他们徒步走过去,而且看那些士兵的样子,是要准备好好整治他们这些新人,不知道这一路走下来,还能有多少人坚持住。
扭头看右边脸色潮红,喘气的声音都快抽过去的昌咏贤:“是不是很累,。”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昌咏贤眼前昏花,耳边嗡嗡地听到叶环萱说话,他只是无力地看了身边神采奕奕的人,又专注地看着脚下,怕自己踏错步子,踩自己脚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累的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走在叶环萱前面的方木悄悄转过头来,同情似地看了昌咏贤一眼:“咏贤哥,你再坚持坚持,天马上黑下来了,应该一会儿就能休息了。”方木很小就跟着孙叔进山,平时也和叶环萱进到比较深的地方,虽然年少,但体力也算深厚,脸色红晕了些,却很精神。
昌咏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敷衍地点头,现在也就“一会儿就能休息了”这个心念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叶环萱是女的、方木是个孩子,他们俩都比自己能走”,这些的,昌咏贤实在没有脑力去想了。
“后面那几个快走!说什么话!跟娘们似的,走路还磨磨唧唧。”一个走在中间的士兵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方木刚回头,他就呼喝出声。方木立马缩头,装模作样地走。
因为队伍慢下来,那些士兵训斥他们一路了,原本这些年轻人还畏惧他们是军兵,但谁也受不了这么被当成孙子似的呵斥,早有人心中怒气难耐。一听那士兵找着机会骂骂咧咧,就像一枚导火索,队伍里腾地站住了几个人,有人带头,其他早就暴躁的或不明所以的人,也都纷纷站住下来。
队伍一乱,一行的百来个士兵就更得意地骂了开,好像要将在战场上的火气都浇在这些人身上。
叶环萱几个人不突不兀地停在靠后面。
百姓淳朴,不是说他们木讷好欺,三百多个青壮男子,一有了带头人,他们连回骂都没有,直接全撸起袖子,一不做二不休了。
将近四百人的队伍分成了三拨,一波有一百多人全扑向了暴喝的士兵,大部分的都围在边上,凑热闹的,叫骂的,另一波只有二三十人,远远地站着,叶环萱他们正在其中。
跟随的士兵有八十人,人数不多,但胜在训练有素,下手狠辣,竟然不输给翻倍的人数。
叶环萱冷眼看着拼命的那些人,昌咏贤则支持不住地靠在她身上,抓紧时间休息回来。
士兵深觉被这些新人挑衅了,又骂又打,有是威胁,新人们扎成了堆拳头一致对外。两拨人都使出了拼命的本事,石头拳头满天飞。
“住手!还不都给我停手!”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林少参将骑着马从前面飞奔而来。士兵到是有些听话的收手了,而有的则被动地继续招架回敬,新来的些人干脆破罐子破摔当作听不见,更加热血,杀气腾腾地招呼那些士兵。
林少参将的命令没起到预想的效果,尚算年轻的连登时青紫了起来,双手用力一牵马缰,马蹄带着雷霆之气,冲进人堆。
“!!!!”战场被动分开,叶环萱看见圈子里的景象,忍不住瞪大眼睛险些笑出来。那士兵原先还是他们这些新人是娘们,又打又骂的,现在他们的样子却也好不到哪去了。
头盔歪斜掉落,髻冠纷散乱飘,衣服破碎一身泥土,手里还互相抓着别人的衣服,样子要有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少参将更是气得不行,脸都快结成了冰块:“还不给我分开站好!几个男人像泼妇一样揪头发咬人,你们真是有脸!”
被分开的两拨人表情各异,但明显士兵则更加小心严谨,而新进的百姓队伍则雄赳赳的公鸡似得,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林少参将一看更是气,他原本就不愿意领这带新人的任务,新兵难训,还都是些倔头子,满身的土气傻气不说,还根本不懂他们正规军队出来的,上过战场的人的荣誉感。他是由内而外地不喜欢这些“低他一等”的“百姓兵”。
“说!是怎么回事!”林少参将直接就对上了倔着表情的二十来岁的男子。
叶环萱心里一乐,这个林少参将真是自讨没趣,眼看着那年轻人是傲然性子,面对参将都不低头,他居然还质问似得问别人,不问自己人,存心不让自己脸上好过了,不过那男子要是不理会这林少参将,少不得要吃苦头。
果然,那男子撩都不撩林少参将一眼。
林少参将自持忍耐力极好,绷着一撅一撅地青筋,狠很瞪了一眼自己左手边的那些新人,才霍地看向士兵里的人:“陈颁!”
听到喊人,从士兵堆里出来一个人,衣冠还算整齐,但表情实在难堪狼狈:“少参将。”
“说!是怎么回事。”
“属下走在最前,具体事情不了解,不过听到一些,是随兵辱骂了这些新人,不过却是新人最先动手。”
这人说话听起来还算公正,但却把重点放在了新人先动手上面。叶环萱打量那男子一眼,男人长得普通,三十岁的样子,但是氛围要老滑一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