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叶环萱吓了一跳，忙过去掺他。
姜老紧紧握住叶环萱的手腕，好一会儿才回神，匆匆上前两步夺过方木手里一张宽大的草纸，目光扫过，枯老的手指就抖了起来。
拉过方木，叶环萱低声问道：“集兵令下来，可还有什么交代？”
“府城官要明天午时之前去城校场，若是不到就要抓人。”方木也低下声音。
“萱儿！”姜老突然高声，“萱儿你过来！方木，你回去吧，等等，是谁让你来的？”
“是我爹叫我过来的，他怕你们太远不知道，叮嘱我过来，免得到时候府城下来捉人。”方木规规矩矩地回答。
姜老点头：“那你回去吧，此时你就当不知道，回去也跟你爹说，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曾来过这里，回吧。”
方木没反应过来，听到这一说直接愣住了。
叶环萱拽了拽他：“我爷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就是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方木点头应了，也没多留，下了山。
“咏贤，小茵，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藏地下窖里。”姜老转身就要进屋。
叶环萱忙拦住：“等等爷爷，你不是想把这件事藏起来吧？难道你想等府城下来抓人？”
姜老立刻瞪她：“你现在什么话也不准说，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还不去收拾东西！”
“爷爷，你先听我说，咱们避不了的，除非我们不再是匕巍的人了，当初落户成籍的时候，我就顶的是男儿身份，现在我不管是换成女装，还是咱们躲避出去，都没有出路。”
“胡说八道！你一个姑娘家，还要上战场不成！”姜老怒喝，声音都变了调。
“爷爷，我知道你心疼我，爷爷，但是咱们家当初就顶着两个男子户，现在不是我们说我是女的就行的，太平盛世尚且好说，如今遭逢乱世，只怕下场只有个死罪，到时候爷爷你可能还要出征啊！”叶环萱拉着姜老，面容哀涩。
“我去便我去了，我怎么能让你去，去......”姜老面露凄色“萱儿，听爷爷的话，若是真的不行，爷爷就去了战场也未不可，你是女儿家，还年轻......”
叶环萱不让他继续说，苦劝道：“爷爷，真若是这样，到时候就是害了咱们家所有人啊，不光你我，还有小茵和咏贤，你心中挂念的身份才会担心，你知道我能保护自己。”
“你怎么保护！”姜老说着声音就高，怒不可遏又心痛不已，最后也拉着叶环萱道，“萱儿，你听爷爷话，爷爷知道你身手好，主意又多，但是你是姑娘家这是不变的，战场不同打猎，有点伸手就杀狼猎虎，别说伤了战场就是拼命，就是在军中营地，你一个女儿家......！”
“爷爷！”叶环萱终于还是硬了声音，“爷爷你别说了，集兵令有我的名字，那我就一定要去的，我已经决定了。”
“翻天的东西！”姜老也爆管了，“我看你敢踏出这个家门！从现在起，你就给我换了装束，叫小茵他们出来，咱们进林子！”说完甩开叶环萱的手，怒不可遏地进了屋子。
小茵这会儿才害怕地跑过来，拉着叶环萱，眼泪哗哗地掉，不知道是被她姐姐跟爷爷吵架吓到，还是因为她姐姐被征兵。
昌咏贤也是在姜老一开始叫他们的时候就出来了，看着他们从头吵到尾，呆愣愣地听，都不知道上来劝，看着叶环萱的眼光除了惊吓还是惊吓，“姜瑄兄弟变成了姑娘”这种事，做梦都不可能发生好吗！
几个人中午饭都没吃，姜老一直在自己屋子里。
怕姜老明天之前一时想起来将她锁起来，叶环萱只收拾了两件衣服，打了个小小的包裹，准备今天就走。
“哥......”小茵悄悄进来，无措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去么？我们听爷爷的，出去躲一躲吧，方木说好多人都躲了。”
“他们都躲成了么？”叶环萱拉着小茵坐下，她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妹妹，五年多来，她们相互依靠着成长起来，妹妹更依赖她。
小茵咬咬嘴唇，很多躲避集兵的人不是在逃跑的半路抓起来，就是到了落脚处被举查出来，全家都被送到苦地做了苦力，下场比被送上战场还要凄惨一些。
“我没关系的，没有什么能比你和爷爷安稳更重要了，再说我又不是那些深闺小姐，这些事我自己不怕，就没什么难为的。”叶环萱对着她轻轻笑笑，“若是东疆早日安定，我就能早些回来，小茵，你一直最乖巧，我这次走，爷爷肯定很生气焦心，你要连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照顾爷爷。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帮我的，好么？”
规劝不成，反倒被劝得说不出话来，小茵只能红着眼圈点头，泪珠一晃就跌落下来。
摸摸小茵憋红的脸，心中有些萧然的叶环萱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伤感的气氛四散开来，小茵越发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头跑了出去，掀开的帘子，姜老颓老地站在外面。
“爷爷。”叶环萱不由地站起来。
姜老木木然地看向她，许一会儿才遮住目光，转身离开。
叶环萱却不愿意一家人带着遗憾分开，紧着追了出去：“爷爷。”
姜老也停住，却没回身。
“我会保护自己，爱惜自己。现在我应了集兵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走上这条路我也不会让自己死，我还有您，还有小茵。”叶环萱不敢再顶着来，只能企盼着能打动姜老。
“我，我去吧，我替姜瑄去，你们，你们也曾过我，还收留我，我是男子，顶了姜瑄的名去也可以。”突地昌咏贤插进话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昌咏贤目光坚定，看向叶环萱，而姜老突然意动，双目一亮。
叶环萱却摇摇头：“你毕竟只是住在这里，我不能因为就你一命，就让你可能丧命，而且，你身份特殊，我准备过了明天，就托人送你回去。”
昌咏贤惊愕，又坚决地摇头：“我不回去，我替你应集，你留在家里，这里不能缺了你。”
“别说了！”叶环萱有些没有耐心，三个人轮番地劝她，而她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很难改变，让别人顶替她，她实在做不出来，“我决定了，你要是真的要报偿我们家，我走之后，你有时间就照拂一下我爷爷和妹妹。”
姜老早在叶环萱拒绝的时候就断了让昌咏贤顶替的心思，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叶环萱的性格？他看着这个姑娘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现在这样。
“行了。”姜老终于还是开口，声音更加苍老暗哑，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去吧。”一个“去吧”，没说是让昌咏贤替叶环萱，还是同意了叶环萱自己去，但是叶环萱还是从这两个字听到爷爷的无力。
定下了叶环萱明天去校场，现在她就不急着离开，此时只觉得跟家里的人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昌咏贤却在一边坐立难安，跟一只被困住的老鼠似的，原地打转。
从知道叶环萱是女子，他根本没有很多时间来反应，脑子里只有她要去应集，这种荒唐又好像理所当然并不突兀的事，他的心情就好像要阻止自己的家人上死刑场似的。
太阳偏西，姜老从外面提了两条两斤左右的鱼回来，小茵坐在小锅灶边守着一小锅咕噜咕噜的炖汤。
叶环萱从后屋出来，屋子里安逸而悲伤，几个人还没有分离，就开始想念。
收拾了鱼，姜老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在大锅贴饼子的叶环萱：“咏贤呢？”
叶环萱楞了一下，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屋子，又看向姜老。
她一直在后屋收拾家里没收拾完的东西，姜老出去了，小茵也一直守在小锅灶边，谁也不知道昌咏贤是什么时候不在家的。
想起昌咏贤只说了他想替自己去应集，被姜老阻止后，再没多说，他们就以为他放弃了，现在，人去哪了？
叶环萱甩甩手，又去洗了手：“小茵，你看着锅，天还没黑，我出去找找他。”
小茵应了一声，姜老也准备一起出去。
刚出了院子，昌咏贤一身暗青色的身影慢慢走回来。
姜老直接就停在院子，叶环萱则立马迎面过去，随口问了句：“你去哪了？”昌咏贤只有“离家出走”那一次是自己出门，后来出门或者下山从来都跟他们说的，叶环萱还以为又出了事。
两个人进了屋子，昌咏贤才抿了抿嘴：“我明天也去校场。”
叶环萱瞪着眼睛看他。
说了决定，昌咏贤表情也果决了起来：“我替人顶了应集的名刺，所以，我明天也跟姜瑄一起去。”
一听这话，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傻了一样，两眼发呆地看着好像只是“说天气不错”似的人。”
叶环萱先反应过来，他出去的这段时间是去山下的村子，给人顶了名儿，顿时气急败坏：“你又胡说什么！你和谁换了？还不去跟人说你不换！走！我和你去！”说着就拉着昌咏贤要往外走。
昌咏贤脚下定住了一般，往后拽着不走：“我已经决定了。”
“你以为上战场是去玩么！你不去？那行，你告诉我是谁家，我去说。”叶环萱气的不行，觉得他做事实在儿戏，不想后果。
昌咏贤倔气劲儿过了，就柔和了声线道：“你让我去吧，你一个女儿家上了战场，让家里的人怎么放心，我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了你们，我还有点医术，若是跟着不但能周护着你一些，还能及时照顾你。”
“你这不是闹着玩么？又是小孩子了，怎么能这么乱来？我不同意！”叶环萱就是两个字“不行”！
姜老最初的打击错愕之后，已经没有精力再劝说什么，自己就驼着背往锅底加火。
昌咏贤到是拿出了今天叶环萱的坚定意识，说什么也已经决定了要去：“我不是闹着玩，你既然能去，我当然也能去，你不同意，我也是要去的。”
叶环萱这才觉得自己今天这种死硬的样子有多讨人厌，心里恼火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