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门感觉头痛欲裂。他的视野里一片混沌,只有微蓝色的光晕在悬浮。四肢都失去了触觉,他感觉不到身下的地面,全身都沉浸在一种大痛之后的麻痹感中。隐隐约约地,有说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他体内梦境“反噬”的力量来得比预想中更早……
他这次的行动完全就是放弃生命。把你们强制接来心木树林,对这个位面力量的耗费很大……
他这样奋不顾身,是有原因的。那是一段过去……这样的行为,对他而言,是一种“赎罪”。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眼睛,极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两个人影正站在蓝色巨树前,虽然他完全看不清轮廓,但凭感觉他知道戴伦和爱德华也进入了心木树林。他的四肢依然毫无知觉。从透凉的地面渗透出来的微风拂过他的脸,他看见周围的景象再度消散,一片黑暗又将他包围起来。
那是在很久远很久远之前,在人类茹毛饮血、仍没有学会生火的年代,精灵流线型的金顶白色建筑已经像是散布大陆的宝石般,镶嵌在后来变成了“星尘地”的地方。它们被统称为“阿伽法拉城”。由于在凝魔上得天独厚的天赋,精灵可以利用精神力凝聚出时隐时现的兵器、喷薄火焰的钻石、难以割断的丝线以及其他各种实体。他们能够用魔素侵入的方式,控制大陆上其他大多数种族的生物,让它们聚集、把它们禁锢、甚至让它们集体自杀。他们利用大量的魔素凝聚出名为“结界”的墙壁,在大陆上蚕食着土地、森林、湖泊,并将其他一切生命驱逐出去,一点点地扩大只属于精灵的领域。
他又看见了那涂满墙壁的血液……那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亚门哥哥!亚门哥哥!”
亚门放下手中精细的小刀,刀的锋刃上凝结有一线冰蓝色。他回头,视线穿过昏暗而赤红的房间望去,听见门外有呼喊的声音。
“哥哥,我学会操控丝线了!你快出来看!”一把稚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然后接连传来敲门声。亚门看着面前的工作桌,那里有一条巨大的被切割下来的马腿,皮毛已经被剥去,肌肉被巧妙地切开,露出细致如网的神经筋络来。他迅速地在手边的纸上记下几笔,又在另一张纸的极繁复的法阵图案旁添上几个字。做完这些之后,他双手举在马腿上,冰白色的魔素像雪花一样从掌心散落,硕大的马腿竟然在室温下结出霜来。
他脱下手中沾满血迹的手套,又换了一套长袍,才轻轻地打开了门。
“哥哥,你终于都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的精灵族女孩,她身上穿着一套略大的猎手装束,五指上的魔素忽聚忽散,跃跃欲试。
“莎儿,你说你学会什么了?”亚门微笑着,用身体遮挡着室内走出门外。外面是阿伽法拉城的核心城镇,廊柱与金顶棋布于碧绿的草坪间,宏伟的皇室宫殿在小坡上闪烁晶光,用魔素凝聚成的星盏悬浮其上,洒下一圈圈飘渺的光芒。他悄悄地把门口闭锁起来。
“你看着。”女孩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然后举起双手,手指上现出半透明的亮光。她闭起眼睛鼓劲,亮光开始发生变化,几根魔素凝成的丝线摇摇晃晃地从指尖上升了起来。她重新睁开眼睛,双手向前平伸,丝线缓缓地向树冠延伸出去。“哥哥你说要哪片树叶?”她脆生生地问。亚门随便指了一片生长得突兀一点的。莎儿的丝线马上转向那片树叶,它们就像被无形的手操纵着一样,慢慢地缠绕在树叶叶茎的周围。
“嘿!”莎儿喊了一声,丝线骤然收紧,将叶茎切断。叶子飘落下来,她转动丝线把它接住,然后送到了亚门的面前。“怎么样,厉害吧!这个礼物就送给你啦!”莎儿的脸上露出满满的笑意,两块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你真是越长越可爱了。”亚门蹲下来捏捏她的脸,然后接过那片叶子。他把它平捧在右手掌心,然后用左手在其上轻抚。透明的水晶状物体开始在叶脉上扩散,延伸向叶片,最后把树叶整片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巧的水晶艺术品。“哇……”莎儿惊讶地看直了眼睛。
“那我就收下了哦。”亚门把叶子放进上衣口袋中,“等你学会缝魔丝衣服之后,我就教你凝结水晶。”他用手摸摸莎儿的淡金色长发,以及她尖尖的精灵耳朵。
“好啊,我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我妈妈说过了,我是个天才。”莎儿嚣张地说。
景象倏忽变幻。亚门脑海中,那一段无尽久远的记忆,慢慢地在眼前回归。
“信使说,最后一个‘精灵皇’候选人也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希望了啊!”一个精灵凝魔师大声说。在他身后的天空中,透明的“结界”墙壁正不断晃动出水一般的粼光,强大而分散的冲击敲打着它的每一寸地方。绯红色的云岚遮天蔽日,嘶吼的雷鸣不时震动。连广阔的地面也正在微微颤抖。
亚门也大声回答:“但是‘灵皇’也不可能出现啊!在皇室的监控之下,怎么能有种族得到足够的力量?”他守护在自己的研究室的门口,“直立的火蝾螈已经全部被置于控制下。就算‘自然’一方确实积聚了足够的力量,它也仍然需要一个强大的生命来最终成为‘灵皇’啊!”
“事实已经放在面前。边防的士兵说,兽类和它们的‘灵体’都已经暴动了,正源源不断地涌过来!结界外很快就会变成灵兽的海洋!”凝魔师的眼睛中写满了惶恐。
亚门把凝魔师推开,向着镇子的另外一边跑去。
“莎儿!”他大声喊,然后看见莎儿的母亲正倚在门边向外观望。“夫人,你跟莎儿没有事吧?”他问。
“啊,亚门你来了。我们没有事,就是莎儿有点害怕……”“哥哥!”莎儿听到声音,连忙从屋子里跑出来撞进亚门怀里,“哥哥,这声音是怎么回事?结界要塌了吗?”他们耳边不断传来像是玻璃破裂般的声音。
“你放心,我教过你结界就是用来把那些凶狠恐怖的怪兽挡在外面的,现在那些怪兽也不可能进得来!听话,你现在跟紧你妈妈,在屋里躲好,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转过头对莎儿的母亲说:“我现在去找阿伽法拉皇,你们先在屋里,认真留意外面的消息。”“不用担心我们。只可惜莎儿他父亲又不在……”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答应过他会照顾好你们。不,所有精灵族人都不会有事的。”亚门说。他告别之后,身体上开始扩散出一圈紫色的魔素,将他的移动速度大幅提升。他开始向皇宫奔去。
他沿着蜿蜒的上坡路奔向瑰丽的宫殿,道两旁房屋的精灵都焦虑地在仰望,祈求结界的安全。他突然听见巨大的鸟鸣声。一只冰蓝色透明的鸟类从远处像箭一般射来,撞碎在透明的结界壁上。接着是两只。很快,亚门看见一大群‘灵体’状态的飞鸟正漫天涌来,结界上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光滑的弧形表面逐渐向内凹陷进来,扑翅声像是魔音般变得越来越清晰。
然后,在那个方向的地面上,一串锋锐的闪电突然猛击向那个凹进的半球。疯狂冲击着的鸟群发出刺耳的声音,一部分四散飞离。光芒闪过,闪电再一次变粗,结界瞬间恢复到了原位,灵鸟被往回弹开,有很多分裂成了灵魂的碎片。亚门知道那个闪电起码集合了百名凝魔师的力量。
“后续的凝魔师都到了吗?”
“宫廷所有的凝魔师都已经被派往前线,所有战士也已经在结界后作着准备,结界一破他们就要迎战!”
“让其他镇的精灵马上撤离到中心镇!我们只以一个地方为最终据点!”
亚门听见大臣们的争论,他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宫殿门前,惊讶地发现所有大臣连同阿伽法拉皇帝都已经站到了殿外观望。他连忙走向精灵族皇帝。
“没有办法再找一个精灵皇候选人了吗?我们以举国之力帮他,不可能不成功!”皇帝对身边的侍臣大叫。他的身材极为高大,双眼如熔金般放出光芒,但额头已经深深刻上了皱纹。侍臣惊惶地说:“大智者不知所踪,我们已经派了士兵去找。没有大智者,我们就接不了‘精灵皇任务’……”
“请陛下让凝魔师不要全力修补,而是在结界内另外构建新的结界。”亚门穿过纷扰的官员,径直向皇帝深深鞠躬。
“‘大凝魔师’亚门你终于来了。马上让人给前方传令,一半的凝魔师开始在结界内另外建立结界!”他对侍臣说,然后又看向亚门,“怎么样,你对这个情况有应对之策吗?”
“臣没有预料到情况会发展得这么快。但臣最近确实取得了一个可能会拯救所有精灵的成果,只是完全没有测试过。事关复杂,臣恳请陛下来臣的研究室再细说。”
“好,丞相,将军,跟大凝魔师走!”
亚门却站在原地,“陛下,这件事只需要决断者知道就好。”
皇帝想了想,然后转头说:“朱西斯丞相,你跟我一起过去。其他人,在此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