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的凉星,侧着身子写着信,手微微地颤抖。她手心的寒意变得更加厉害,她知道她离死的那天并不远了。尽管每天的输液和吃药,她也知道她的病情还是得不到控制。
她强忍着胃痛和手的冰冷,颤巍巍地在信纸上写着一些字。她想写很多封信,给妈妈,给许晨,给叶轩,给灵玉和小荷他们,她想写个给每个关心她的人。可是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她怕她写不了给那么多人。
妈妈的养育之恩是她所不能回报的。她的妈妈总是试图关心她,可是她总是抗拒她的关心。她不想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妈妈,因为她的身体而感到担心和悲伤。她的妈妈应该要一直开开心心,长命百岁的。怎么可以因为她而悲伤呢?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总是任性到让人无可奈何。但是一直都是妈妈在包容她。这么多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和许晨认识也有两年多了。除了原一,她和许晨的关系,是在所有异性朋友中最好的了。许晨的话一直不是很多,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可是和他真正熟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有一颗很热的心。他的心事从不告诉任何人,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
她总能感受到她内心的苦,那种苦是比黑咖啡,比中药还要苦的苦。他不知道这么苦,为什么他总是一言不发?到底还是个坚强到惹人怜的孩子。
对不起,许晨。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谢谢你,给了我那么美好的回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强烈地感受到这世间爱。
叶轩,我对你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好,但是我真的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讨厌我自己没有人陪伴,就不能坚强。讨厌一边抗拒,一边又期待的自己。
讨厌如此矛盾的自己。你一定很想要知道我心中的答案对不对,在你和许晨之间,我不断地挣扎着。许晨陪着我的时间有很久了,他也很累了,我是该放开他,让他好好去休息了。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只是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
她写得很费力,但唇角还是勾起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把信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忍着剧痛,拔掉针,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医院。
与其让你们在医院看到我的样子而伤心难过,不如就此消失吧!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
她的背影消瘦而单薄,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在放学后,叶轩赶到了医院,却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他的心在那一刻,也好像被掏空了,明明很痛,但却感觉不到了。
她走了多久?是什么时候走的?又为什么要走?原来,她是真的想过要走的,她昨晚的话,玩味中也带着认真。为什么他没能及时发觉,然后阻止呢?
她拖着这样一个病体,能去哪里呢?为什么她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呢?最不了解的是,自己清楚地知道她的心不属于他,他还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守护。
手肘突然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他下意识地去看,是一个信封。应该是凉星留下来的了。原来这场逃离,她筹备了很久,就连信也已经写好了。
凉星,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那么不想要和大家一起参加高考么?
他捏着信封的手有些许的颤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异常敏感了。信里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但还是可以看出那是凉星的字迹。
他耐心地往下看,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原来,她最后的选择是他,只是她最后一句话不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喜欢一个人,但是却不能在一起。
他的心又被她的话给牵引着。
凉星,你为什么不讲清楚呢?凉星,你给我回来,好好地讲清楚!他攥紧了拳头,往桌子上重重一拳。
然后,飞快地跑出病房,跑向前台。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凉星的病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有礼貌地询问着前台的女孩。
“在两个钟头前离开的。”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他追问道。
“没有,她就直接跑出去了,我们想拦都拦不住。”那女孩摆出个很可怜的样子。
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惆怅,她的离开,一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凉星的主治医师突然从医院门口走了进来,看见了叶轩一脸难过的样子,安慰道:“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天,你也别太难过,好好陪陪你的女朋友。”
他一把捉住了凉星的主治医师,不敢相信地说:“你说什么?你说凉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她不是都和你说了,所以你才一脸的难过的么?”那个医生用手推了推眼镜说。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当初我问你病情的时候你要骗我?”他冷冷地说。
“是凉星哀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的。我一心软就答应了。”
凉星,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的话,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的啊?怪不得你会留那封信,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那一天了。
你是不是也很害怕死亡,所以就一个人躲了起来?我总算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了。
他的眼泪从不轻易地流,是因为他不够悲伤。
但是这次不同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悲伤,悲伤得好像心口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压着他,让他不能呼吸。他不是医生,他没有看惯生死,死亡,对他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残忍,最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他以为没有了许晨,他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看来尽管没有许晨,他们还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所以,他是不是该庆幸,他们之间没有开始。因为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了。多好,不是么?
他想,还是不要去找她了吧?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让她毫无留恋地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行动战胜了内心的想法。他在医院的四周不停地寻找她的身影。奈何,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她到底会在哪里?他拨打着她的手机号码,关机,关机,还是关机。难道她早就料想到他会去找她,所以就事先拔掉了手机的电池吗?难道她真的不想他找到他吗?可是,他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这一面,也许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