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水的红烧青竹笋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眼前这情形煞人的风景确实坏了心情。
百里追与风九穗很累了,两人自进入这竹海之中便一直未曾好好休息。
天未见晴空,不见日月,也不会有繁星,只有那雾霭挥散不去的,与那朦朦胧胧的余晖,弥漫在这片竹海的上空,如此压抑。
不过借着这平和微弱的竹火(由竹子上所燃起的火焰),氲氤散发着泥土、青竹、毫无生机的生气味道,百里追与风九穗竟沉沉睡去。
姜渊却醒了。
确切来说姜渊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醒了便醒了吧。
那个女子似乎身体比之姜渊睡前,并未挪动半分。
酒也依旧是那个醇香弥漫的味道。
只是——只是难道错觉了吗?那被姜渊饕餮过后的残羹剩饭,此时竟然又完整如初。
没错,在这个桌子上原本已经被姜渊风卷残云吞嚼过后的残局,如今完整如初,似乎连那菜色的样式、摆放的位置以及盘中那食物切出的大笑,数量都与之前不差半分。
姜渊当然不会去数,也自不会去记忆这等本不该被记忆的事情。但是的的确确这种感觉是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让姜渊即便再不去想,也是不可能的。
幻觉?
还是错觉——
“醒了?”
“嗯……醒了。”
是醒了,只是真不知道眼前这完全不真实的一切,到底是错觉还是幻觉了。
一觉醒来,风九穗与百里追已经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该完全放弃自己的感知了。
看着眼前这小桥流水,荷塘月色,繁星趁着月光倾洒在这无尽的荷塘,二人此时正卧在一座小桥之上。
青竹呢?
青竹完全不见了踪影。
上空那沉郁的余晖呢?
此时只见到晴朗透彻的夜空,满天星辰,月满如圭。
“呃——睡了多久?”百里追头有些微微痛。
风九穗似乎此时脑袋也不太灵光,呆滞的摇了摇头。
“这是哪里?”百里追话刚出口,便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如此问,九穗又如何知道此处是哪里。
“这是一片荷塘,无边无际的荷塘。”虽然不是百里追想要的答案,却又是一个没有错误的答案。
“景色固然迷人,与那片竹海,却又有如何区别呢——”
景色当然很迷人,百里追却没有一丝心情去欣赏。
这怪事,还真多啊。
“等待吧——”风九穗说道。
百里追自然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片荷塘自然如同那片竹海,无边无际。又或是本有边际,但是他们寻不到,亦或是有些人不让他们寻到。
既然如此,继续浪费时间与体力去寻找那寻不到的路,何苦?
姜渊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何时会如百里追那个饭桶一般,这等容易饥饿。
睁眼,便是那个饮酒的女子,满目琳琅美味的食物。
闭眼,便是沉沉的一觉,而后又醒,吃饭,睡觉。
女子、酒香、美食、沉睡——
是在做梦?每日都在做着同样的梦——
还是这人生本就如此,虽然有着酸甜苦辣,却实际每日只是在这里重复着吃饭、睡觉、女人和酒?
姜渊似乎有些醉了,姜渊自己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但是姜渊却没有喝酒,从来到这里之后便没有喝酒。
但姜渊确实醉了,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来的酒晕,双目也变得迷离起来。
“你醒了?”
姜渊不记得这已经是多少次在耳边响起这个女人的这句话了。
每每听到这句话,姜渊即便闭着双眼也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淡雅却又不失世俗的女子,在那里独饮独酌。而在自己的面前,慢慢的摆着玲琅满目的精致美食,菜香味与酒香味融合在一起,阵阵扑打着姜渊的脸庞。
只是今日醒来,姜渊却不想再去碰面前这些精致美味的食物了。
尽管姜渊仍旧感到腹中空空。
“醒了——”姜渊回答了。
女子笑了,却只是笑了。
“我要喝酒。”姜渊双眼紧紧的盯着那女子,紧紧的盯着那杯中之物。
女子未回答,而是将那盛酒的瓶子高高拿起,瓶口朝下,两地青翠的玉液低落在桌上的酒杯中,酒滴落入杯中,没有泛起一丝声音。
女子举杯,一饮而尽。
“呵呵——没了。”
“即便没了,我也要喝。”姜渊丝毫没有挪开目光。
“你已经醉了。”女子道。
“你没有醉。”
“我没有醉,也不会醉。”
“所以你不需要喝酒,而我醉了,所以我需要。”
“呵呵——”
女子轻笑,但是女子只是笑,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个轻笑的神态,的确让姜渊认为这笑发出了声音,耳中也听到了那笑容的声音。
“睡吧——”
“睡吧——”
百里追说完,便又睡了。
在这个已经没有了什么时间概念的地方,除了等待,便是睡觉。
风九穗却不困,但是风九穗看到百里追沉沉的睡去,倍感无聊。
荷塘很美,月色很美,夜空很美。
可是荷塘中没有鱼、月色中没有寒意、夜空中也没有那份世俗的烟火。
总之这一切,如此虚幻的真实。
可这荷塘的水的确是凉的,月光也的确是亮的,夜空也的确是深邃的。
虚幻的真实,本就是一种矛盾。
似乎这红情况下,睡觉是唯一解决矛盾的方法。
风九穗羡慕姜渊,可以一睡许多天,风九穗也羡慕百里追,可以倒下便睡着了。
风九穗很想睡,像百里追一样,只需要躺了下来便会沉沉睡去。
但是风九穗躺下来了,却分外清醒。九穗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如往常的笑容,如若此时百里追醒着,看到风九穗此时的神情,百里追一定会惊讶。
因为这种神情,是百里追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过的了,久到什么程度呢?
久到都已经不记得了——
风九穗心中有一个肯定,如若自己不沉沉睡去,面前这片虚幻的真实,这个矛盾,便会不得解。
所以风九穗必须强迫自己睡去。
强迫自己,对于风九穗来说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所以强迫的结果——九穗更加清醒了。
风气,吹动着水塘里面大片大片的荷叶,吹皱了水塘里一层一层的光鳞,吹散了这由夜空之上倾洒下来的星月之辉。
风,本无形。
此时却在风九穗的身上聚起了一个影子。
妖娆的影子。
风九穗修为并没有多高,风九穗天赋不好,但是就如此不好的天赋依旧让风九穗坦然面对,只是一个轻笑。
其实风九穗天赋不好这句话是师祖说的,而师祖说这句话时是用百里追与姜渊这两个参照物对比的。
所以一直在百里追与姜渊身边的风九穗,自然便认为自己天赋真的不好。
这个不好,造就了多少误会啊……
妖娆的影子,乃是风灵实体化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