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渊走了?”
当三人口中那怪异的师祖出了书冢,一只粗糙的大手捏着一张可怜的纸片,而后四下寻不到姜渊的身影,便自然寻到了百里追与风九穗。
“姜渊走了。”
百里追回道,似乎师祖也早料到了姜渊会离去,百里追也料到了师祖早料到姜渊迟早会离去。
“姜渊走得了吗?”风九穗发出一个疑问。
风九穗是要提出这个问题,当然,百里追与师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离开这乾阆宗坤阆山,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坤阆山是内山,是飞升乾阆宗一道道修的地方;有内山自然便有外山,那外山便是连结了内山与山下的中间点,当然这外山也被叫做屏障。
这山上与那山下的一道屏障。
想从内山溜到外山容易,想再溜到山下,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年百里追那怪师傅,却也是拼了重伤才硬闯了出去的。
况且飞升六道的五宗,相互之间都插有“眼睛”。
这“眼睛”的作用非凡,非但是五宗之间相互联络交流的桥梁;也是相互打探他宗禁地的暗手;自然这些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也是五宗相互之间不成文的一种默许。何况这眼睛也的确发挥着眼睛的作用,监视着他宗行为,避免他宗道修之人溜下山去,与那山下之人过往频繁。
虽说飞升六道中五宗多多少少与那山下都有些许牵连,但也绝大部分为外山的职责,内山道修弟子绝不可肆意下山的。
所以想从内山到山下,便要突破三重屏障。
第一重屏障便是外山的阻碍;
第二重屏障便是这“眼睛”的监视;
第三重屏障则是这山上与山下的“界”。
“界”非界限,也非封阵结界。
“界”是护山之人,是界者。
这界者之名,曾经各宗并没有这个称呼。但是偏偏是那五百多年前,飞升六道五宗忽然间便有了名为界者的人。
至于各宗界者几人,便是各自的秘密了。
百密皆有一疏,而界者的存在,便是补那一疏。
界者不为人知,不为道修弟子知,不为一宗之主知。界者独立于一宗之外,却又行一宗之事。
界者有自己的规则,有自己的传承,界者是个秘密,各宗各自的秘密,也是各宗在他宗而言的秘密。
“去寻他!”师祖有些愠色,但是语气是那样平淡,是那样不屑。
在师祖心中,姜渊这孩子此时想要下山,还嫩了些。因为姜渊能力很弱,姜渊能力真的很弱。论修为谋略比不过百里追,论思维缜密争不了风九穗。
作为内山弟子,姜渊的修为是个笑话,一个自小便在这内山道修的人,即便天资再愚钝,也应比那外山弟子强个几分,偏偏这姜渊却又不愚钝,反而机灵异常,却又不将这机灵放在道修之上。
师祖头疼了很久了。
“寻得到吗?”百里追回问道。
百里追知道,尽管姜渊修为如此不堪,然倘若将这满山的道修弟子扔在那蛮荒妖野,百里存十,十中完五,这五数之内必有姜渊。
百里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想,但是百里追总觉得自己这个结论是很正确的。
生存——并不仅仅依靠那一身修为。
“寻到,便带回来,寻不到,便继续寻。”
师祖挥了挥衣袖,带走了一片哀愁。
师祖在哀愁什么?
姜渊此时在哪里?姜渊在寻找,寻找一个机会。姜渊自然之到想下山是何种困难,也自然知道那重重障碍绝非自己可以突破而去。
姜渊交际很广,坤阆山内有从来没有见过宗主的,但是绝对没有没见过姜渊的。
姜渊待人很好,对师兄们敬爱有加,对师弟们绝不私藏。
不但内山如此,在外山姜渊亦如此。
尤其是那顾师兄,对于这个内山小师弟,颇为欢喜。所以姜渊知道的很多事情,大部分是由这顾师兄口中得知的。
顾师兄是外山一名重要的成员,也是在山上与山下游走最频繁的一个人。
姜渊知道如若自己要下山,只能通过顾师兄这条路,也万万不能走顾师兄这条路。
姜渊不急,姜渊的耐心出奇的好。
当初只是出于对禁地的好奇,只是为了确定坤阆山书冢禁地的位置,姜渊用了半年的时间,虽然这一方坤琅山并不大,但是姜渊却小心又谨慎,半年的时间,那禁地的大致位置果真让姜渊摸出个七八分。
怎奈姜渊终究还是嫩了,自被师祖发现后,姜渊便被师祖掉在祠堂大梁上整整七日,姜渊怕了,怕的并不是师祖,而是被掉在那祠堂大梁上七日的痛楚不堪。
姜渊很能忍,百里追知道,风九穗也知道,师祖其实也知道。
所以对于百里追与风九穗如何去寻他,师祖并未言语,师祖知道姜渊有自己的办法,百里追与风九穗也有自己的办法,小孩子们的事情总不喜欢大人来指手画脚,何况师祖也自知自己在这些个弟子心中的形象并不如何光辉。
如果说姜渊真的想躲在哪里,那个地方一定与书冢禁地一样难寻。
但是百里追与风九穗知道,姜渊即便再不急,即便再耐心出奇的好,一个人总会漏下些许痕迹的。
百密必然有一疏。
风九穗模拟了六条从山上经过外山直达山下的路线,从正大光明的到不为人知的,一共有六条。
然后百里追便将这六条路线统统否定了。
他们能想到的,姜渊也会想到。
风九穗又模拟了三条最不可能的路线。
百里追也统统否定了。
因为百里追知道姜渊虽然胆大,但是绝不喜欢做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不可能的事情,姜渊自然碰都不会去碰触。
这一点三人很像,姜渊不做不可能的事情,百里追不做无利益的事情,风九穗不做没有结果的事情。
“我们等”百里追说,百里追的决定,风九穗习惯性点着头。
如若想寻到姜渊的痕迹,便只能是抱着与姜渊同样的目的的想法。姜渊要下山,会想到的都会想到;百里追与风九穗也下山,姜渊想到的他们亦会想到。
百里追知道姜渊在等,所以百里追也在等。只不过姜渊在等一个机会,而百里追在等姜渊寻到那个机会,亦或者创造那个机会。
但是得到什么,便会丢掉什么。姜渊可以寻到亦或是创造一个机会,在那同时,姜渊必然会留下一个痕迹,即便姜渊抹掉了这个痕迹,自然又会出现另外一条痕迹。
事事便是如此——
山上至山下的路,外山可以阻,“眼睛”可以阻,界者可以阻。即便那神秘的界者的存在是为了弥补那百密中的一疏,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人是这样,事情也是这样。
寻找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在姜渊寻找的时候,百里追却是与风九穗好好整理了一番东西,也好好替姜渊整理了些东西。
师祖又不见了踪影,一如当初百里追的师傅离开这坤阆山后师祖不见了一般。
不过山上的弟子似乎习惯了一种师祖在与师祖不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的生活。
似乎这个师祖……太鸡肋了些。
百里追如此想。
“我们真的能寻到吗?”风九穗发出了疑问,这个疑问不是问自己,而是问百里追。
“自然是寻得到,却不一定可以带回来。”百里追叹了口气,回道。
“其实——很早以前,我也想过要下山。”风九穗莞尔一笑,全然不似以往的风九穗。百里追愣了一下,随即学着风九穗的模样亦莞尔一笑。
“我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