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不久,到了正月,皇上便举行了第六次南巡,十三也被安排跟随。按照十三的话说,我呢,趁他这只‘老虎’不在山里,熟悉熟悉府里的家务,称一下霸王,立个威信,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当然,实际上也是给彼此一个空间,给我一点适应是世间。
谁知不管不知道,一管吓一跳!十三素来是不谙家务的,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宜都由瓜尔佳氏负责,这瓜尔佳氏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很,府里是进的少出的多,亏空大的都快要用女娲石才能补救了。
好在我以前在家就已经学过料理家务,而多多她们也是通文晓字,经过额娘悉心教导过的,因而几番料理下来,我就发现这府里有五桩陋习非改不可:其一是家人骄纵,有脸面的不服管教,不听指令,没脸面的不思进取,不尽心意;其二是人丁混杂,管理不严,以致规矩难办;其三是费用豪奢,铺张浪费;其四是分配不均,苦乐不当,以致人心思变;其五是职责分配不明确,临事就互相推诿,以致规矩混乱。其五桩事务由来已久,要想根治绝非易事,但我既然做了这府里的福晋,自然就得尽心尽力了。
首先是吩咐多多负责将所有人,无论是家丁奴仆,还是妾室姑娘,都一一登记造册,小小则负责清点府内财物并据实造册,临霜和青鸟负责清算府里多年来的账目。如此清点完毕,紧接着又让蕙墨去传了府里的管事的来喜媳妇,问了些府中往日的规矩,吩咐了明日一早传齐府内所有人到我的正厅候着听话。
次日一早,梳洗完毕就去了正厅,那些府中之人大多到了多时了,我便也不看,坐下细细的饮了茶,才缓缓的对来喜媳妇说道:
“我知道十三爷素日是不理家事的,待人又是格外的宽厚。我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非要拿你们出气的主儿,但是…凡事皆得有个规矩不是?我不管这府里原是什么规矩,也别跟我说什么‘以前怎么样’的!我今儿要立个规矩,以后谁要是敢犯了,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了!甭管是谁,一律处置!”
说罢,便吩咐了蕙墨念花名册,按名字一个个的点到,结果发现瓜尔佳氏和她的贴身丫鬟竟然没来,便冷笑一声,叫人去传她们,谁知竟只有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诚惶诚恐的过来,一进门就跪着不敢说话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了句:
“回禀福晋,昨日小公子有些咳嗽,馨福晋守了一夜,身子有些不太舒服,就不能来了…”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也没有叫她起来,只催着蕙墨念我新定的守则:
“第一:嫡庶尊卑分明,凡有越级犯上者,轻者罚俸一个月,重则杖责一百并驱赶出府;第二:权责分明,凡有临事推诿、拈轻怕重者,轻者罚俸一个月,重者杖逐出府;第三:府内诸事必须按时,如若延误,酌情处罚;第四:凡有不服管教者、阳奉阴违者,或打或罚,酌情量之;第五:凡有检举他人错失者,当酌情嘉赏。”
待蕙墨念完,我又拿出一份新近裁定的手册交给来喜媳妇,说道:“府中诸人的职责、权限都在上面了,你回去仔细考虑一下,再告诉我。还有,以后要是有人出错,而你不管,甚至是隐瞒不报,那就别怪我了!我向来是人言不足畏,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的!”
听完我的话,厅下诸人大多议论纷纷,左顾右盼的,被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便都不敢再说话了。这时我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个丫鬟,冷笑着问来喜媳妇:
“昨天我要你通知什么来着?怎么传成这样了?谁说的,有些不舒服就不用来了?”
来喜媳妇赶紧低着头解释道:“奴婢的确是通知了馨福晋一定要来的,可能…”
“可能是,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吧!”我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了声,说道:“我知道,这府里原是瓜尔佳侧福晋主事儿,她又有了十三爷的孩子,所以可以例外了是不是?”
“福晋息怒!馨福晋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丫鬟赶紧解释道。
“馨福晋?这府里,有几个福晋啊?”我冷笑着反问道。
那些站着的人吓得立时都跪了下来说:“自然只有您一个福晋!”
我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旁边摆着的沉香木槌,半晌才说道: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有什么馨福晋一说呢?我才颁下来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
来喜媳妇和那小丫鬟都不断的磕头求饶,我倒也无心这么折磨下人,便只是说了句:“当然,现在你们是刚知道,还不太适应,但是从现在开始,瓜尔佳氏,你们只能称她为侧福晋,或者是馨侧福晋,要是再说错了,可就没那么好过去了!立刻就得给我掌嘴三十!现在…都起来吧!”
“是!是!奴婢不敢了!”来喜媳妇和小丫鬟不住的说道。
“等等!”我想了想又说道:“刚才是规矩不明,所以侧福晋不来。你现在再去问问,看看侧福晋是不是身体好点了,能来了?要是实在身体不好,那自然也是不适宜再抚养子嗣了,免得到时候过了病气给弘昌他们,哪里担待得起啊?”
那丫鬟哪里还敢说什么,紧赶着就去了,又过了一会儿,瓜尔佳氏就来了,睡眼惺忪,发髻也毛毛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朝我行了礼。
“你们都下去吧!”我挥了挥手。
瓜尔佳氏看着那些人渐渐的退下,始终一脸的不安,生怕我会寻机报复,可不幸的是,我的确有这个心思。
“紫菀,你究竟想怎么样?”她斜着眼觑了我一眼。
“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吧?我刚刚宣布的规矩,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在这府里,只有十三爷一人能叫我的名字,你不过是一个侧福晋,凭什么直呼我的名字!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旋儿的面子上,你现在已经被拖出去掌嘴三十了。”我想到当初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便又软下心来,就当是还了当年的人情吧。
“那…福晋有何吩咐?”毕竟是聪明人,她自然知道和我硬碰硬对她没什么好处。
“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个侧福晋,我便特意告诉你一番:以后每天的卯时,你和你的孩子都要来给我请安,辰时要去家里的佛堂抄写十篇经文,对了…千万不要延误了!否则…”我指了指桌上的茶碗,示意蕙墨去换一盏君山银针来。
“抄写经文?”她皱了皱眉头。
“怎么,有意见?这佛经又不是为我抄的,是用来祈求国运昌隆的,我每日又要打理家事,又要照顾十三爷,让你分担些也是为你好!免得你无聊,行差踏错了!”我的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那天的一幕幕,我不能再纵容她,免得她错到无法回头,旋儿和弘昌又该如何面对他们的母亲?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
“你什么意思?”她猛地站了起来。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啊!态度这么恶劣,看来,我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以为府里的规矩都是摆设了!”我笑着说完,又沉下脸对蕙墨说道:“告诉下去,侧福晋目无尊卑,屡次冒犯于我,念在初犯,这次就且轻罚,扣一个月的银米吧!”
“是!”蕙墨是我的贴身侍女,自然不喜瓜尔佳氏,点头答应了,立时就叫了人去告诉管账房的人。
瓜尔佳氏还想说什么,我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出去,毕竟尊卑分明,她也只能忍着气,行了礼,走了。
“小姐这样做就不怕他们怨你吗?依我看,他们似乎都不是好缠的。”蕙墨一边帮我捶肩,一面心疼的说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怨我?凡是开宗理事的,哪个不被人怨恨?要是就这么由着他们去了,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那十三又怎么能安心呢?”
蕙墨笑了笑道:“今日十三爷又派人送了信,还有许多不多见的玩意吃食,福晋要不要看看?”
我笑着点了点头,回房看信。
没想到,十三的信竟然是装在一个密封的小葫芦里的,外面还贴了张红色的小纸条,写着:
欢声笑语,处处莺莺燕燕。
注:对出下联方可开葫芦,否则自有重罚!
看着这张纸条,我简直哭笑不得了,哪有这样寄信的,分明是想引我吃醋嘛!便笑着叫蕙墨研了磨,取了笔在一张白绢上写道:
“浅斟酢唱,年年暮暮朝朝”
打开葫芦一看,里面是一块雕着紫菀花的玉佩,一字全无。略微一想,便会心一笑,收了玉佩。
蕙墨却是一脸的不解,一个劲的往葫芦里看,嘟囔着:“怎么没有信呢?是不是十三爷忘记塞了?”
我笑了笑,指着那块玉佩说:“这就是他的信啊!一片冰心在玉壶。”
“蕙墨不懂,但想必是十三爷待小姐好的意思。”蕙墨还是不明白,但也没有继续问。这就是她的好处,从来不会多问多说,因而虽然不如多多她们聪颖,却也可靠踏实。
“听说,江南春天来得特别早,真想去看看。”我一面展开白绢,一面叹了口气说道。
身为女子,终身不能自主,连出门都不是易事,何况是像男子那样云游四方,想来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
这样想着,不自觉便将自己的心思写了上去,写完了也没心思去改,知道他一定眼巴巴的等着我回信,便将白绢装进早已绣好的香囊里,在里面放了些紫菀的干花瓣,又将那张回了下联的白绢系在香囊的丝带上,就托人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