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吹皱一池清水。
天香阁外院，清水池畔，云川的那一句‘我可以教你’，令这三月的风，多了一丝严冬的冷意。
“年轻人，自信是一回事，自傲又是另一回事，敢当着老夫的面，对药殿弟子说出这番话，整个大秦，你是那第一人。”
没有等王十味回应，身为药殿殿主的洛河，终于开了口，并且抢在王十味之前开了口，可见云川方才的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有多狂。
“若拿不出相应的本事，莫怪老夫以大欺小了，今天你定出不了天下候府。”
洛河的声音雄浑、铿锵，随即看向了云川。
那目光如大江流深，平缓，不起波澜，却深不可测，仿佛只要对上一眼，就将被淹没，被吞噬，坠入无底深渊。
洛河投来的这道目光，并没有动用皇境强者的气势，而只是意境，毕竟洛河乃一殿之主，若以气势压人，难免以大欺小。
云川对上洛河的目光，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中的深不可测，但却不为所动，而是同样静静地看向洛河。
清澈，明净，如那漫天的星斗，浩瀚、无边，同样只要对上一眼，会让人产生被淹没、渺小的感觉……
这便是云川所流露出来的目光。
洛河有些诧异，没可能啊？
明明没有灵力波动，明明连洗髓都没有过，眼前素衣少年的目光竟让人产生浩瀚无边的感觉，甚至让人感到渺小，如同萤光想要与那日月争辉。
“如果只是一些阿猫阿狗之类的人产生这种感觉，还可以理解，可毕竟自己是皇境实力，有那么一瞬竟然产生了这种感觉，太匪夷所思了。”洛河暗暗思忖，看向云川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郑重。
“天下候府很大，比起整个大秦，还没有大到让人出不了的地步。”
不退一步，不让分毫，云川也有他的傲意和坚持。
白霜眯起柔媚的眼睛，云川这句话虽是对洛河说的，可听在她耳中，并不怎么舒服。不过白霜却有些佩服，佩服云川在皇境强者的注视下，还能说出这种话，当真难得。
“说的好，我家少爷怎么可能是浅水里的小鱼小虾？”司无心满脸自豪，那坚定的语气和不容置辩的神气，仿佛云川真是她少爷一般。
不过云川清楚，司无心脸上的自豪，完全是装出来的，眼下他不怕洛河的发难，到有点怕司无心的口不遮拦，毕竟那嘴巴不长在他身上。
司无心这番话，言者有心。因为司无心是故意的，她想知道云川是否是‘那个人’，所以才一次次将云川推向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这些话句句凶险，若云川没有表现出相应的实力或者潜力，必定身首异处，三月的燕京又将会徒增一具尸骨。
自然，司无心的这番话，听者也有意。
不是浅水里的小鱼小虾，言下之意你家‘少爷’是大海里的游龙、巨鲸？
虽然司无心不是真的书童，云川也不是真的‘少爷’，可在场之人不这么认为，能从一个‘天真无邪’书童的口中听见这番话——这番似乎理所当然的话，而且不假思索，没有丝毫停顿……
无心之言反而更让人信服。
“你又是故意的吧？”云川无可奈何地看向司无心，目光里询问的意味十分明显。
“真聪明，看出来了，不愧是我的少爷。”嘟着柔媚的嘴唇，司无心一副无辜可怜的表情，身上的白衣随风肆意摆动，挡不住那抹秀美、玲珑的身影，别有一番风味。
红颜祸水。云川一瞬间想到了典籍上的话，颇有些赞同。
这幅场景，仿佛仆人说错了什么话，而主人怒目瞪之，仆人只能委屈地接受，反而让人更加相信云川与司无心是少爷与书童的关系了。
“说的不错，天下候府不是大秦，自然没有大秦大，然而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要有与这‘不该说的话’相应的实力。”洛河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觉得眼前的素衣少年对丹道的造诣超越了过往的丹道大师，不过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他想看看这素衣少年要如何收场。
“天级五绝丹我可以炼制，可是我没药材。”云川从没想过要糊弄谁，更没想过要糊弄成名已久的药殿殿主洛河。
“这好办，五绝丹的药材对于天下候府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来人，去药库取来。”白霜越来越有兴趣了，这云川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本好看的书，看完一页之后还想看下一页。
“是！”
身后的丫鬟闻言，快步退了出去。
半炷香过后，丫鬟领着六个灰衣家丁来到了天香阁外院。
五个灰衣家丁手上捧着五个精美的药盒，即便有药盒覆盖，那怡人的药香还是阵阵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第六个灰衣家丁肩扛药鼎。那药鼎乃玄铁所铸，纹路清晰，质地不凡，为上品。
最重要的一点：这六个灰衣家丁实力都在人境初阶。
区区一个家丁的实力都有人境初阶实力，天下候府的底蕴可见一斑。
云川望着六名灰衣家丁，目光一一扫过它们手上的五味药材和药鼎，眉头轻挑，有些迟疑。
白霜没有说什么，王十味也没有说什么，药王洛河稍稍眯起了眼睛。
虽然心中对云川的实力有疑虑，但他们都不急于一时一刻。
场上的氛围再度微妙起来。
风，依旧肆无忌惮的吹，点点寒意浸入肌肤，如严冬的天霜，让人觉得冰冷。
与其它人的疑虑不一样……
柳眉上挑，司无心干净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是期待，虽然她不知道云川为什么迟疑，但她不认为云川在为炼丹的事情发愁
云川的确不会为炼丹的事情而发愁，他愁的是该用何种方法。
是用皇境炼药师才有的紫级火焰？还是用阵法凝结而成的‘阵鼎’？
如果用紫级火焰，那么需要武道实力到达皇境的炼药师来凝结，虽然云川懂得如何借助外来灵力来凝结紫级火焰，但他需要灵力提供者，而场上武道达到皇境实力的强者只有洛河一人。
可云川不认为洛河会配合，就算洛河肯配合，他也不敢轻易使用。
毫无灵力波动，丹道境界已然到达药皇级别，这是怎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那么只能用阵法来炼丹了。
思量之下，云川心中有了答案。
“留下五味药材，药鼎可以拿走了。”云川对着六名灰衣家丁抬手示意，刚毅的脸上再无半点迟疑。
“你不用药鼎炼药？”最先觉得不可思议的便是顶着炼药天才之名的王十味，听得云川话语后，完全潜意识地出此一问。
王十味问话的语气有失年轻强者的风度，可没人觉得王十味的这一问有什么不妥，因为场上所有人都觉得疑惑。
“不用。”云川回答得简单、干脆。
“难道是‘阵鼎’？他要用阵法炼丹？”
王十味和洛河同时想到了什么。
《药史》与《阵法秘闻》都有记载，一千年前，诞生过一位丹道和阵法大家，融丹道于阵法，创造出了‘阵鼎’，打破了炼药师境界划分界限，使得一个阵王级别的阵法师能够炼制药皇级别的炼药师才能炼制出来的丹药，或者一个大阵师级别的阵法师能够炼制出药王级别炼药师才能炼制的丹药。简直惊才潋滟。
没有人知道这位融丹道和阵法的大家姓谁、名谁，有传言他已经突破了帝境的束缚，去了更高的位面。
虽然《药史》和《阵法秘闻》里描述了同样一道创造‘阵鼎’的阵法，可近两百年来，没有人成功凝结过。
“没可能！”
几乎同一时刻，王十味和洛河否定了心中的念头，他们不认为眼前的素衣少年能够利用阵法凝结“阵鼎”。
这太超乎常理了。
“前世，前世，到底是什么样的前世？”
云川喃喃低语，他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明明连灵力波动都没有，却懂得如何凝结只有药皇才能凝结的紫级火焰、却懂得只有阵法大师才能创造的‘阵鼎’。
前世，果然飘渺如梦。
不管云川愿不愿意，他始终要出手；不管他人信或不信，云川还是要出手。
不出手则已，出手则石破天惊。
云川已经石破天惊了一次，他不会介意再石破天惊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