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张腾突然急急忙忙跑来,口中叫道:“戴姑娘,不好了!”
“张大人,什么事情?”戴月澜又是一阵揪心。
“皇上刚去了红叶轩。据说是因为萧姑娘在那里并不安分。我怕出什么事情,加上您和萧姑娘情同姐妹,就自作主张来找您。”
这可真是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萧蘅?但戴月澜来不及细想,便让她领着自己往红叶轩而去。
红叶轩位于皇宫东北角,因院中的几树红叶得名。宁岱来到红叶轩时,萧蘅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树下观察手中的一枚红叶。
宫女们见了宁岱早已跪下,唯有萧蘅无动于衷。她在碧落城见惯了这场面,还从未有什么人能让她屈膝害怕呢。
宁岱仿佛也不在意这个。寻常人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噤若寒蝉,偶尔有这么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倒也有些意思。
他走到了那树下,微微仰头看着垂下的红叶,说:“听说你在这里住的并不顺心?”
萧蘅看也不看他,嘟囔了一句:“十分不顺。”
宁岱也不生气,接着说:“你是想家了吧?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会慢慢习惯的。”
“这里怎能与我家比?我可不要习惯把这里当家。”
“哦,这里与你家有什么不同?”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好没趣味,也不知他们心里都想些什么,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像是木头人一样。还有个烦人的太子宁湮,总是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萧蘅抱怨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宁湮?你来这里就是要嫁给他的。”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更不会嫁给他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有时候,人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萧蘅像是陷入了沉思。
宁岱听了这话哑然失笑。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罢了,自己自然是不会真的和她一般见识的。只是没想到她深沉起来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这样的话,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那些送我来的朋友,真是一点都不讲义气,都这么多天了,没有一个来看我的。不过我迟早要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喜欢的人嫁了的。”
“你要嫁给谁呢?恐怕即使你能离开皇宫,也没有人敢娶你吧。”宁岱这个问题和当初碧落王的问题异曲同工。
“当然有人敢。拂粼哥哥就敢。”萧蘅的答案也是不改当初。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拂粼像你所说的那样敢娶你,我就放你出宫,给你自由;如果他不敢,那么……”
“如果他不敢,我就自尽于此,反正那样的话,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萧蘅在碧落城时,便常常仗着受宠,口无遮拦,这此来京城受了这么多委屈,又被宁岱言语一激,于是什么戳破天的话都说出来了。
正巧这话被刚走进红叶轩院门的戴月澜听到,登时又像迎接了一个晴天霹雳。她定定神,上前对宁岱说:“她平时最爱胡言乱语,还请皇上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
宁岱说:“你不必多言。我来之前,已差人去唤拂粼,这会他也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来个人,却是太子宁湮。
宁岱竟然笑了,对宁湮说:“你来的正好,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戴月澜心想今天的形势真是极为凶险了。虽然他给自己的印象不像是个暴君,但有关他那些血腥好杀的传闻,都是有凭有据,绝非空穴来风。
等下拂粼无论做出哪种选择,这件事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他若敢说娶萧蘅,则很难活着走出京城,若说不娶,君无戏言,萧蘅性命又不保。
更何况太子宁湮已到此,即便是拂粼和萧蘅能躲过这一劫,恐怕日后也要处处被宁湮暗算了。
正思忖间,一个太监领着拂粼已经到了。
拂粼看到这么多人在场,而且都盯着他看,不禁心里发毛,走上前去向宁岱行了礼,道:“不知陛下找臣何事。”
宁岱看了一眼萧蘅,对拂粼说:“她说想要嫁给你,你怎么看?”
拂粼心里一慌,赶紧看着萧蘅,哪知萧蘅也正看着他,一副“这话就是我说的,你待怎的”的气势。
他又看看宁湮,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一脸“看你如何作死”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暗骂了句:“呸,从小到大都是这副臭嘴脸,怪不得没人愿意接近你。”
他又想看看戴月澜,宁岱发话了:“别来回看了,都等着你说话呢。”
拂粼只好说:“臣心里已经有人了。”
众人都是大感意外,不知他说这话是出于真挚,还是在耍什么把戏。
宁岱哑然失笑,说:“你心里的人,从小到大也换了几百个了吧。说说看,这次是谁?”
拂粼正正经经回答:“这回臣是真心的。她就是白大人的亲戚萧鸢。白大人不太喜欢臣,所以臣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求陛下您代臣向白大人开个口,这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陛下叫到这来了……”
“替你做媒的事先缓一缓。先解决眼下这件事。”
“眼下何事?”
“你少装糊涂。她不想当太子妃了,想要嫁给你,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宁岱心想,这次看你如何打太极。
“陛下开口,臣怎敢说个‘不’字。”拂粼十分顺从地表示。
“你……”宁岱一时语塞。他想要向拂粼说清楚,是他和萧蘅在打赌,不是他自己要拂粼娶萧蘅,但是该怎么说呢?说自己赌拂粼不敢娶,但是刚才拂粼已经表示“敢”了。实际上自己已经是赌输了,只是这样输的太窝囊。
拂粼自小机灵聪明,从他一进门,宁岱就注意着看他耍什么花招,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是着了他的道。
他先是说明自己心中有人,盼皇上做媒,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太子妃萧蘅从来没有非分之想。然后又利用宁岱的语气,将其曲解为皇命,使宁岱一时无话可说。
当然拂粼并不知道宁岱和萧蘅有赌约,不过他从当时的形势看出,直截了当地回答皇帝的问题,多半是要出事的。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将责任推到皇帝头上。这样的话,他就谁也不能惩罚了。
萧蘅一脸胜利地看着宁岱。她向来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眼见得气氛由紧张又添了一丝尴尬,戴月澜上前笑道:“该说的也都说了,大家都口渴了吧。正好我从碧落城带来的‘海尘茶’还未开封,今天都尝尝吧。”
拂粼大喜道:“‘海尘茶’?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恨从未见到。这么好的东西,今天定是要尝一尝的。”
宁岱“哼”了一声,说:“品茶就不必了。只是今日之事,还少个处置。既然萧蘅在红叶轩住的孤单,就搬到落霜小院和月澜同住吧,在那里闭门思过,两个月内不准踏出小院半步。”
萧蘅大不服气,心想明明是我赢了怎么还要受罚?正待说话,早被戴月澜一把扯住,使了个眼色,只好闭上嘴巴。
这时太子宁湮开口了:“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宁岱正待要走,听了此话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萧蘅虽是未来太子妃,但她的心里并无半分儿臣的位置。儿臣也不愿强人所难,所以还请父皇取消这份婚约,容儿臣另择佳偶。”
萧蘅听了乐不可支,好在表现的不是很放肆。
“此事虽牵扯重大,但婚姻之事,还是要首先看重‘你情我愿’四个字,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欣慰。准了。明日我便命人为你挑选秀女。”宁岱倒也开明大度。
“儿臣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哦?是谁?”
“戴月澜戴姐姐。儿臣对她一见倾心,便不再想要其他人了。”
这又是一个新的“惊喜”。好在戴月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即使天立即塌下来,她也不心跳加速了。
宁岱饶有兴趣地看着戴月澜,问她:“你可听见太子刚才的话了?意下如何?”
戴月澜不缓不急地说:”方才陛下还说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我心里还没有愿意嫁的人。”
宁岱哈哈大笑,对宁湮说:“不会哄女人开心的太子,当不了好皇帝。”
他丢下这么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就走了。宁湮恨恨地扫了大家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将萧蘅、拂粼二人连拉带拽“赶”进屋后,戴月澜又把门窗关好,转身问桌边正与萧蘅嬉笑的拂粼:“你以前也听说过‘海尘茶’?”
“没有。”拂粼十分坦诚。
“我就说呢。这名字是我现编的,你演的还真像。”
拂粼正色道:“演的不好就要掉脑袋了!能不好好演么?”
“你也知道会掉脑袋。刚才情况是多凶险,你竟跟闹着玩似的。”
萧蘅一脸崇拜的看着拂粼,说:“拂粼哥哥对我那么好,他要是掉了脑袋,我也跟着一起掉吧。”
戴月澜瞪了她一眼,说:“以后你对谁说话不客气,也不能对皇上说话不客气。不然有一天真会害得你的拂粼哥哥被皇上杀了。”
萧蘅看她认真无比,顿时咂了咂舌,不再说话了。
拂粼问戴月澜:“看起来,太子对你已是情有独钟,你打算怎么办?”
还未等她说话,拂粼又加了句:“其实以后你当个皇后还挺好的,有那种气质……哎哟!“
戴月澜早一把拧在他胳膊上:“这就是胡说八道的下场。”心里却在想,你们都不会委屈自己的心意,我也是万万不会的。
萧蘅一边看着戴月澜和拂粼,一边傻笑。
戴月澜又问拂粼:“你真打算让皇上帮你向白大人提亲?”
“那是我临时想出来的。”
“皇上要真为你做媒了怎么办?”
“萧姑娘心里没有我,是不会成功的。”拂粼对结果颇为“自信”。
“皇上亲自提亲,也不会成功么?”
“要是会这样成功,我也不会这么喜欢她啊。”拂粼的渐渐有些走神了。
戴月澜不再问了。如果自己心仪的人丢失了最让她欣赏的特质,那么她也是会受不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