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3天，终于停了下来，江水开始上涨，便桥终于被洪水淹没住，桥面水深过膝盖，洪水湍急，没人敢趟过去。k390工程上的农民工们，在他们领头的带领下，绕道4公里，铁路沿线几十米处就设一防护，车站又有驻站联络员随时保持联系，在邻站每开过来一趟车，高音喇叭里就在喊叫：车开过来了！——车开过来了！——下道了！——下道了！！······所以，几十号人马，在一阵乱哄哄的吵杂声中，很快就到了工地。这时，江东海的人就只有从大桥北头桥下墩台处搭一楼梯，攀爬至桥上，然后，迅速过桥。按规章，像江东海的人马擅自闯进封闭网，上桥面，车站没有设驻站联络员，要是出了事，我是要负全责的，可是我私下里还是网开了一面，只要设好防护，不被领导抓住，剩下的事，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这时，我拨通了江东海的手机，我说:“你的人怎么就擅自爬到桥上来了?!”对方说:“老胡，我们两个还有啥说的?哪天我请你喝酒!”我说:“酒就免了，你欠我一个人情，这事要记住!”江东海就在手机里“嘿嘿嘿嘿”地就笑。我挂了手机，就觉得，江东海虽说有时过于奸诈了一些，但同时，我也不示弱，给了他很多难堪，一个在牙缝里掏食吃的人，也有他们的难处，假如，我在江东海的那个位置上的话，我又会怎么样呢?或许，我会有过之而不及的，这是生存之道，无须多言。由于江水暴涨，桥下工程只有停下。我在江的北岸闲得没事，就在江边瞎转悠，我抬眼望去，江对岸钢模里已浇筑了混凝土，江水淹没至钢模1米处，就停止了上涨。这时，在不到80米宽的江面上，在一个个隆起的波涛汹涌的江面，一浪又一浪，后浪推前浪就在狭窄的江面上波浪翻滚了，在那些波浪翻滚的水底下，都有一个个突兀的大石头，这些没有被江水淹没之前的大石头，肩并肩，一个紧挨着一个，奇形怪状地都在河床上躺了数百上千年的历史，它们在一次次江水冲刷的过程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棱角，都变得无比的光滑和圆润。而我，都到了退休的年龄，依旧还是有些棱角没有被磨去，于是我就觉得，一个人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总是要有一些棱角要磨去的，可是我经历的风浪太少，见识也不够广。所以，才有了些许棱角没有被磨去的。就像李颖，无比光滑和圆润，处处都以领导为准绳，都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还要舍己为人，心甘情愿地崛起屁股让人操！那样该多讨人喜欢呀?而我，何时才能变得光滑和圆润呢?!我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当一个人过了30棱角还没有变得光滑和圆润的话，这个时候的性格就已经定型了，若再想失去棱角变得无比的光滑和圆润，那种概率几乎等于零。几十年来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在其中若干年里，虽说有了些收敛，但那也是暂且的，一旦遇上了有过不去的坎，那个深藏已久的秉性就会迸发出来以死抗争。我就是这样的，不然，咋可能就有了那么多的沟沟坎坎等待我去闯呢!
我在波涛汹涌的江边，上上下下走了几圈，也就有了这些想法，这时候我才觉得，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种人多数是成不了气候的，就像我，一辈子忙忙碌碌不知为了个啥，临了退休，还是一事无成，被人踩在脚下。我在江边转悠够了，就又来到铁路边，仰望杏鲍菇石，那上面今天没有施工，我想:没有施工的原因是刚下过雨，路滑，江东海怕出事，就放了一天的假。只有0号左右桩的风钻声依旧，都一个来月了，左桩才啃下去，宽1.5米，长2米，深不到一米的坑，这样的工程进度，江久明不亏本才怪。0号右桩要好一些，江东海采纳了我的建议，在8米高的崖壁上，一层一层的采用膨胀炸药剥离法，其进展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这时，我就在想:这个江东海，要是听人劝，左桩同样可以采用这个办法，只是操作此项技术的人，脑瓜子一定要好使，不然，会徒劳无功的。k389+700孤石下，江东海同样也采用了膨胀炸药剥离法，上面没有了风镐的突突突突声响，而是被铛铛铛铛的风钻声取代了，这种声响持续的时间要短于风镐声很多，只是在剥离破碎下来的岩石时，偶尔才会听到突突突突的声响，这种声响只是一小会儿时间就消失了。我在铁路边上瞎转悠，满脑瓜子就都塞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整一个上午，我没什么事情，就这样如此这般瞎转悠了半天，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我跟李颖还有老黄，走新线，回项目部吃饭。
项目部的人没有出来，只要没事，不到10点他们是不会起床的，就是起了床也不下楼，除了上厕所，这是他们的生活习惯，一天两顿饭，习惯了。而我跟李颖还有老黄就不同了，雷打不动的时间，天天如此。中午吃饭时间，李颖跟老黄吃完先走了，只有我跟焦工后到，这时，焦工对我好客气，焦工说:“胡师傅，到时间那上面验收的时候，钢卷尺打个折，用手机拍个照，就这样!”焦工把钢卷尺定格在3米的地方，就打了个折，焦工一边说，一边就用提前准备好的钢卷尺就做起了示范。焦工在教我怎样造假，我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地露出了鄙视的一笑，心里就骂:亏你还接受过高等教育，简直就是一地痞流氓。焦工调动工作没有办成，起初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k389山体病害整治工程是他们的一个如意算盘，是想通过江久明跟甲方的高层有一个沟通的渠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进攻xx铁路局，xx线的2线工程，在招标的前一阶段，跟甲方的高层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开端，来增加彼此间的了解和沟通，所以，在甲方高层的撮合下，也是为了拿下，xx线2线工程在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所以，他们只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从各个点临时抽调了老马跟老王，还有技术部的焦工，跟正在实习期未满的小张，临时组建了一个项目部。项目部的刘大经理，只是在遥远的公司里兼任项目部的经理，并在遥控指挥，无事，是从不来k389工程的。k389工程现场上的大权，乙方实则都是焦工在掌控。而老王跟老马，其实只是一个空架子，一个给外人看的摆设。焦工之所以要走，是他看清楚了k389山体病害整治工程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从年初到现在，大半年都快过去了，工程进度依然缓慢，工程进度不过半，甲方就不向乙方拨款，不拨款，项目部就连吃饭的钱，都要靠江久明来供给。所以，这样以来，乙方在江久明那里就说不起话，按照乙方跟江久明私下签订的协议，工程款是按照百分比来进行分配，而xxx局路桥公司的利润，只收取一定的管理费用，和技术股份。剩下百分比的利润，自然就归江久明的公司所有。也就是说，乙方名义上是江久明的上级，其实，实权都掌握在江久明的手里，甲方什么时候拨款，都是江久明在上面疏通关系，这样，乙方就跟江久明拴在了一起，江久明想怎么干，焦工只有顺从。而我，就成了那个出气筒，我的定位已经很清楚了，这都要感谢焦工跟江久明的恩赐，不然的话，很多事情我还蒙在鼓里，不知所措了呢。
下午，我一连收到了5条短信，都是有关在我的手机卡号上，有人给我充值了200块钱的话费。这让我想起李颖在前一段时间说，皮卡司机小唐在县城给我充值话费的事，当时我还很不高兴，若是充值了话费，我会收到短信的，可当时我确实并没有收到充值话费的短信，而李颖却偏要说给我充值了话费。现在想起来李颖都是可恶的，你就是一个出来打工的人，成天插手工程上的事，说起话来阴毒阴毒的，还在背地里给我使坏，这些事情，要放在那些脾气暴躁的男人身上的话，真不知挨了多少次骂。当我收到短信之后，真不知是喜还是忧，都快半年了，竟然才有人想起我所用的手机谈工作上的事，全都是自费，而且，都是长途加漫游，要不是中途又充值了一次花费的话，现在的话费早就告急了。这事要放在那些一点也不吃亏的人的身上，恐怕早就向江东海吼叫了。这事恐怕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过于谦卑，为了节省话费，当日的工程进度，都是下班前在一级看守房用公用电话向车间调度报进度，这些事情我从未向江东海跟项目部的人谈起过，现在想起这事，我真的有些过于谦卑了，当初我那样做都是为了避嫌，不想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给我制造麻烦，可是，我还是没有躲过他们的恶意中伤。于是我就觉得，一个太正直，跟一个太干净的人，在这个龌龊不堪的地方，是不适合从事这项工作的，不然，会招来很多麻烦。我正在这样捉摸短信的事，手机响了:“老胡，短信收到了吧?我们给你充值了200块钱的话费!”电话是江东海打来的，我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只有说:“收到了。”我挂了手机，就觉得，这些人，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下一步，真不知又有什么事要有求于我。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妻子打来的:“别忘了，后天是妈的一周年祭日!”这时，我才突然想了起来，我这个不孝之子，出门在外，成天都把心思用在了工作上，就连母亲的一周年祭日都给忘了。我又急忙拨通了叶主任的手机:“明天我休假3天，后天是我母亲的一周年祭日，我必须得回去!”对方说:“行，你走时给王经理打个招呼。”我终于有了休假的机会和理由。我把时间定在了明天休假，那是因为，当日的火车到达母亲的安葬地，已是下午16点多了。早在母亲过世不久，我们兄妹几个就把祭奠的时间定在了当日的11点左右，而我若是乘当日的车次就赶不上趟了，所以，明天我必须提前赶到。
晚饭时间，我按照叶主任的吩咐，给老王告假，我说:“从明天起，我休假3天，后天是我母亲的一周年祭日。工地上的事，就有你代劳啦!”老王说:“你是马步芳的部队，我是盛世才的部队，你的事，不归我们管!”焦工接上了话茬，说道:“胡师傅家的这事，确实有些特殊，你就放心的走吧，工地上的事，我们会操心的。”焦工的这话，给了我一些安慰。可是老王的话，确实让我有些窝火。这时我就觉得，老王还在为k389+700孤石下那堆片石的事耿耿于怀。这个老王，表面一副大老爷们的气派，可是在骨子里，却是一副小肚鸡肠。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若是全都放在你老王身上的话，还不知你又该怎样待人呢?
我做好了一切休假的心理准备，给老王打招呼，那也是按照叶主任的叮嘱，不然的话，我只是在上车前给老王打个电话就行了。工地上的事，有他没他都一样，在正常的上班时间，老王跟老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上午9点至11点，在工地杵根拐棍转一圈，剩下的时间，多数都在李颖的那个看守点坐下来跟李颖调情，或说些打情骂俏的话。一到11点准时赶回项目部吃午饭，下午，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都是他们的午休时间。关于这些事情，就只有我跟李颖，还有老黄跟江东海清楚了，工地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我在为他们代劳。因此我就觉得，若不是k390，每天都有车间的一个副主任以上的领导在那里暗中监视我的话，我也不会活得这样累。夜里，我睡得正香，手机响了，我很不情愿地打开手机，对方说:“老胡?明天验收k389+300山上的主动网钻孔。”我停顿了一下，说道:“你通知一下监理。”对方说:“通知过了，你是最后一个。”我说:“都有谁上去验收?”对方说:“还有叶主任。”我挂了手机，心里就骂：这个江东海，早不验收，晚不验收，在我把什么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这个时候偏要来凑热闹。杏鲍菇石上面现有的钻孔深度都在3米以下，有些甚至不到2米，那些靠近最下面的地方，只有一米的样子，按技术要求:上5米，下4米的深度相差还很多。这些数据，都是我每天在下面瞎转悠，还有在一级看守房铁路边上用望远镜观察得出的结果，还想来蒙骗我?我想了一阵，就在心里说:管他呢，有叶主任在，他还会像上次跟王科长上杏鲍菇石那样，下到杏鲍菇石下面不远处就能发现问题的，只是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要是叶主任有些拉不开面子，林江就会替叶主任代劳。监理老头也在，要是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就是我判断有误。要是问题不大，或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查出，就说明这里面有猫腻。这样以来，叶主任的底牌也就全都暴露无遗了，也证明了桑师傅的预言是准确的。而我，也就有了一个对叶主任全面认识的平台，通过这个平台，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出叶主任在k389工程上的那些个猫腻到底是怎么一会事了。我想到这里，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是23点58分。
次日9点过一点，叶主任来电话说:“你咋还不来工地?！”我说:“家里有事，今天必须走!”对方说:“早晨上山，下午再走不行?”我有些生气，说道:“来不急了!”我挂了手机，心里就骂:妈那个x的，欠了我一屁股的假，好不容易家里有事急着要走，却有了这事!我又不是毛驴，你们只管找块黑布把我的双眼蒙住，成天让我围着磨盘推磨转圈，家里有这么大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来这么一套。于是我就有些觉得，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焦工在从中作祟。这都是我的失误，要不是叶主任的叮嘱，我会在上车前再给你们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