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德音闻言轻抿嘴唇,淡淡道:“德音深受乔家眷顾,今日纵是拼了性命也是要救乔家众人出来的。”那月白衣衫少年微愣了愣,挑了挑剑眉,轻扬起嘴角笑了笑,道:“是在下失言了,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只是如今这伙子人关了在下的朋友,救人之事十万火急,在下先就此别过。”说着便对着卫德音拜了拜,抬脚走出了房门。卫德音一愣,挺直脊梁,似不经意回首看了看,见这二人已然不见了踪影。脸上微现懊恼之色,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常嬷嬷在一旁瞧着情形,一直未发一言。见这二人走了,便劝道:“刚那位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的,说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如今我们三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救人之事还是暂且缓一缓,我们得先避一避,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采薇也跟着应道:“常嬷嬷说得有理,小姐,如今这宅子各处出口肯定都被贼人给封了,咱们也出不去,外间的人也进不来,连个救兵也寻不到。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卫德音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道:“嬷嬷,记得我五岁那年随母亲来外祖家小住,我偷偷跑去祠堂玩,丫鬟婆子把乔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我,后来还是我自己跑出来。最后还被母亲狠狠责罚了一番,这件事你可还记得?”常嬷嬷回忆道:“老奴自然记得,当时只有奶妈陪着小姐,只一转眼间小姐便没了踪影,太太急得派人去寻,结果竟是连小姐的影子也没找到。”卫德音点点头,粲然一笑,道:“我想到办法了。”
乔氏祠堂位于乔宅后院的正北方向,原是建在正北偏西的院子后身,后来因为乔老爷乔芸起将宅子北侧的民巷买了下来,就将祠堂迁到了乔宅的正北侧。
卫德音三人沿原路返回,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路过洵美院之时,卫德音见院门赫然已落了锁,不禁暗暗心惊,然而也不敢多做停留。待行至祠堂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木制的棂星门,大门为乌金漆木,两扇门上绘有彩绘,门口有两座威武石狮子,雕刻地分外生动逼真。门口左右各设有碑亭,立有篆刻有乔氏先祖碑碣。
卫德音恭敬走上前去,轻推木门,一声沉重的“吱呀”声,这木门竟然给推开了。常嬷嬷、采薇皆是一惊,因遵循乔家的规矩,这宗祠是除了年节祭祀以及宗族议事以外,终年门窗紧闭,大门落锁的。闲杂人等更是避而不敢入内,无形中已算得上是乔家的禁地了。今日竟是连锁都未落,被卫德音这轻轻一推就给推开了。常嬷嬷肃立一旁,拿眼瞧了瞧,最终也是未敢抬头看向宗祠内。
心知二人心中疑惑,卫德音且先进了仪门,便对二人淡声道:“乔家每年的七月初一,在望月摘星宴席散了后,外祖父都会来祠堂给乔家祖先上柱长生香,这件事儿除了福管事外,便只有外祖母知道,”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继续道:“母亲年幼时偷听到此时,便于我提过一次。因而上次来外祖家时候,我很是好奇,还以为这祠堂里藏了什么宝贝玩意儿,就偷偷跑来这里瞧个究竟。”言罢,见二人疑惑稍解,便示意二人跟上。
进了仪门,门上悬着乔老太爷乔烨升手书的匾额“乔氏宗祠”,这四个大字笔锋拓落,行走若游龙一般,颇有气势。穿过仪门即为天井甬道,两侧各有石雕廊庑。路穷而台现,登了露台便是享堂,是为乔氏宗族议事之所在。穿过大厅,便是寝堂,屋檐上有乔氏先人题字“落隐阁”。而此处便供奉着世代乔氏先祖灵位。
卫德音见已行至寝堂,蓦然跪地,似是感应着体内的乔氏血脉,恭敬对着乔氏代代英魂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礼。常嬷嬷和采薇垂手立于石阶之下,不敢有丝毫僭越。
夏季地夜风也分外粘稠灼热,卫德音礼毕,已感觉周身发了一层薄汗,走下石阶,便径直走到院落一侧的月牙拱门前,轻盈走了进去。
祠堂后身修了园子,有亭台假山,园子内种着松柏梅竹,庄重又不失清雅。卫德音沿着院内铺设的青石板路边走边左顾右盼,随手翻动几支细细文竹,紧蹙眉头,也不知在找些什么。常嬷嬷和采薇只懵懂跟随,并未做声。只见卫德音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凑到一株兰草前翻翻捡捡,顷刻间,竟翻出一个半大不小的绸子皮的包袱。青色的绸缎还簇新着,只是粘附着灰土,像是搁在这有段时日了。
常嬷嬷、采薇二人见到这物件儿皆是一愣,面面相觑。采薇嗫嚅问道:“小姐,这是…”
卫德音刚要作答,忽然间见一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正要惊叫出声,那人已在身后用手紧紧捂住她的脸唇。卫德音似是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铺着鼻息,只是恍惚间便反应过来,张口便咬。那人似乎是未曾预料竟会被咬,手上吃痛,发出轻微的呻吟,却并未放手。卫德音已然恼了,又狠狠一口咬下去,唇齿间瞬时便充满一股甜腥味儿。那人这次却是纹丝未动,卫德音依着自己心里的执拗劲儿,狠狠不肯松口。正在此时,却听见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并夹杂着几声叫骂。
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声也愈加清晰可闻。
只听一人骂骂咧咧道:“这乔家还真是个顶个儿的硬骨头。二当家审了这么久,好话赖话说个遍,这老匹夫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半个字儿也没吐出来!”
似是旁边一人,声音狠辣道:“这老骨头,刚刚我狠抽了他几鞭子,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只闭着眼装死。”
另外一个声音嘿嘿笑着,透着阴冷,接话道:“两位哥哥管那劳什子作甚,等下若还是不招,咱们便叫他乔家断子绝孙,看看是命重要还是宝藏重要,”接着又似乎叹了叹,道:“只可惜那挺着肚子的小美娘子,如花似玉,可比那窑子里的姑娘不知强了多少,莫不如下手前先允咱们兄弟几个尝尝鲜啊!”
另一人闻言兴奋搓手道:“旁边那姨太太哭哭啼啼,可怜见儿的,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只是不知道滋味儿如何,那乔舜元倒是个有艳福的。”话语间,淫词秽语不绝于耳,一阵阵调笑声不时传了过来。
卫德音早已经呆然,泪眼婆娑,周身战栗。酸咸的眼泪不受控制般的顺着眼角汩汩流了出来。似是感应到卫德音的颤抖,背后的人已松开了手掌,动作轻柔的帮她拭去眼角的泪,并安抚着拍她的后背。
衣袖间淡淡的龙涎香,瞬间溢满卫德音的唇齿之间,蓦地,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