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徳音用热水净了身,更了衣之后,顿时觉得舒爽了不少。绞干了头发,便安静坐在床边的铜镜前,任由采薇梳理着自己的三千青丝。
虽说已是立秋时节,天气依然闷热得厉害,窗外的禅声此起彼伏,相较起夏日里来,反而叫的更加卖力。菀柳立在一旁轻轻得打着扇子,情绪显有些烦躁,皱眉低声抱怨道:“这夏蝉啊,也就这几天的光景了,居然还如此吵人。”卫徳音不禁展颜一笑,道:“姐姐把心放在肚子里,今夜大家定能睡个安生觉了。”
莞柳微微一愣。
卫徳音言罢便拾起一本书,坐在桌前,埋首在灯下看起书来。
客房内陈设简陋,仅设一扇绣屏作为隔断,另有一张桌子,一对木凳。床榻上垂挂着陈旧粗陋的幔帐,红漆也斑驳脱落了。采薇已经将被褥更换了簇新的,瞧着幔帐甚是不遂心意,心下正琢磨着该如何是好,便转头瞧着卫徳音,只见她身着一袭家常旧衣,坐在幽黄的灯光里,姿态优雅的看着书。虽然身在陋室,周身却熠熠生辉。采薇心下不禁生出怜惜,这条归家之路走得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懈怠,原本是学士府里的嫡出小姐,现在倒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采薇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姑娘可觉得身上疲乏,奴才帮您捶捶身子吧。”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外面恰巧响起了咚咚得更鼓声,已然是一更天了。菀柳接口道:“姑娘可还不困吗?屋里这么暗,仔细累坏了眼睛。”
卫徳音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只见她拢了拢额前的垂下的发丝,淡笑道:“先去沏壶茶吧,兴许一会儿子有客人上门。”菀柳与采薇面面相觑,虽然心下疑惑,但也并不多问,顺从得去准备茶点。
不一会儿,菀柳提了热水回来,撅着小嘴儿,气呼呼将茶壶一放,道:“我刚一出门就瞧见那个牛嬷嬷在我们房门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便上去刺了她几句,这个老刁妇竟然说...”她支支吾吾的,诺诺得也说不下去了。
卫徳音闻言微微侧头,见菀柳面含薄怒,眉目含情,颜色较之桃花更胜了几分。美人就是美人,生气起来依然是赏心悦目,便笑道:“询问我的病情是否加重,需要大夫可否?“
菀柳愣了愣,狠狠得啐了一口道:”这个杀千刀的,分明是在诅咒姑娘,以后若是落到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整治她!“
卫徳音站起身,轻柔得挽起袖子,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淡然道:“我估摸着她是瞧见你们跟着刘嬷嬷进进出出的,便过来打探消息的,她也不过是受了他人的指使罢了,何必跟这牵线木偶一般见识。”言罢动作优雅得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想了想,忽然又笑道:”姐姐稍安勿躁,她如若还是如此肆无忌惮,自会有人替我们整治她。“
菀柳一脸诧异,转头看看采薇,正要张口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似乎有女子的说话声音,宛转清脆,说得也不是中原话,听声音说话人似乎已经是近在门前了。采薇条件反射的冲到门口,本想屏气仔细听着,谁知下一刻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采薇此时正紧贴着门,猛地听见敲门声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连连抚摸心口才安下神来。卫德音稍稍整理仪容,向采薇微微点了一下头,采薇显得有些犹疑,还是咬着嘴唇开了门。
采薇紧张的盯着门口,心突突的跳得厉害,映入眼帘是个身着茜色绸衫的美艳少妇,瞧着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身材窈窕,婀娜多姿,步履轻盈如秋水一般走进室内,裙底一双绣着五色重瓣的木槿的绣鞋,若隐若现。室内灯光昏黄,一盏油灯照亮她的面庞,但见她花容月貌,美目流盼,当真是娇艳绝伦之姿。美艳之中更带着三分豪气,英姿飒爽,自有一番端严之态,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那美妇行至室内,拿眼仔细瞧着室内之人,但见桌前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巧笑嫣然,眉目如画,清丽难言,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美少妇已是美若天仙,这位坐在桌前的少女,竟比她还要美上许多。
美少妇平日自负美貌,且在江湖闯荡多年,也算是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巾帼英雄,江湖人尊称一声“龙嫂”。今日决定来此拜访之前,心中认定卫德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内心里难免有几分轻视之意。待进了屋内得见本尊,瞧着这位笑吟吟的妙龄少女倒像是料准了自己会来此一见的,态度悠然自若,神情落落大方,也不似那些闺阁小姐一般羞怯、做作。顿时在心里面竟生出几分敬佩,因此便很是诚恳道:“小女子关八娘,特来拜谢姑娘相助之恩。”说着便屈身盈盈一拜。
关八娘出身于盘瑶之族,出嫁前闺名为“媚儿”,原姓岳,是为盘瑶三大姓氏关、单、岳之一。她十三岁那年便嫁给了盘瑶九舵之一的白水舵舵主关八为妻。
说起盘瑶九舵,便可追溯至睿宗末年。当年盘瑶之乱后,盘瑶一族几乎被灭族,幸存下来的盘瑶族人大多落草为寇,逐海而居。经过百年发展壮大,逐渐形成了九股势力:白水、黑土、碧木、绿木、黄土、白金、赤金、白土、紫火九舵。这九舵大多活动于南海一带,干着打劫往返各国商船、绑架勒索的营生,一直以来都是大宸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是苦于盘瑶九舵行踪诡异,并且势力庞大,虽多次派兵围剿都是铩羽而归。而近百年来,大宸内忧外患,更是无暇顾及遥远南海。
然而盘瑶九舵之内也一直是纷争不断,虽说九舵同根同源,但是都是各成一派,互相不受拘束,并且常常因为地盘之争而大动干戈,动辄刀戈相见。